第七日的晨雾还未散尽,虞望舒把青布头巾往脸上又扯了扯。
小荷塞给她的药粉还在袖中硌着——这是陈怀远新配的易容散,能把她轮廓模糊成市井妇人模样。
昨夜唐昭那句城东破庙在耳边转了三转。
她绕开陆沉派来的暗卫,沿着墙根摸进巷子时,鞋底沾了星点露水——像极了太学开坛那日,柳如烟算筹上的水痕。
破庙门轴吱呀一响。
供桌后转出个虬髯大汉,粗布短打沾着草屑,左手捏着半张泛黄纸条——正是她今早起床时,在妆匣底发现的,墨迹未干的子时破庙见。
夫人好胆。虬髯客开口,声如洪钟,可知这庙墙下埋着三具前朝命官的骸骨?
虞望舒手按在腰间轮回玉上。
玉坠烫得灼人,是系统在示警。你说命外之人。她直切主题,怎么证明?
虬髯客从怀里掏出块龟甲。
裂纹处粘着暗红血渍,映着晨光竟显出半幅命纹图:这是周承嗣刻的《天谴录》残页。
你体内的玉,纹路和这断口严丝合缝。
他指节叩在龟甲断裂处:命书管得了帝王将相,管不了你我——你是命隙承载者,我是无命之身。
可这玉用一次,你的命格就裂一分。
虞望舒喉间发紧。
前日为救被刺客围攻的秦岱渊,她连切了三重人格。
当时轮回玉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原是
当啷一声。
龟甲坠地。
虬髯客突然弯腰捡起,抬头时眼里多了丝急切:跟我去个地方。
有些事,得你自己看。
同一时刻,大理寺正堂。
程景把茶盏重重搁在案上。
唐昭跪在前头,青衫洗得发白,发间却别着朵半蔫的野菊——像是从路上随便摘的。
周承嗣的手札,你从哪弄来的?程景抽出卷泛黄帛书拍在桌上,还敢在早朝提命录核查司?
你当陛下看不出你在搅浑水?
唐昭抬头笑:程大人审过三百个犯人,可曾审过命书?他指腹摩挲帛书边缘,周承嗣写《天谴录》时,算出先皇会崩于疫症。
结果呢?
太医院提前三月备了药材,疫症没闹起来,《天谴录》倒成了妖书。
程景呼吸一滞。
若预言成真,写预言的是逆贼;预言不成,写预言的还是逆贼。唐昭往前跪了半步,那命书里写着帝王永固,写命书的人,算不算最大的逆贼?
堂外传来鸦鸣。
程景望着唐昭眼底的光,突然想起今早审的还我天命案犯——那个卖糖蒸酥酪的阿婆,攥着半本《未来录》哭着说命书没了,阴间的路也没了。
他伸手按住那卷帛书,指节发白。
废弃命坛在城郊乱葬岗深处。
虬髯客用短刀划开藤蔓,露出半扇石门。
门后石壁爬满暗红纹路,像被血浸过的树根。
虞望舒刚踏进去,轮回玉突然震得她手腕发麻。
这是前朝的断命坛。虬髯客摸出火折子,石壁上的纹路遇火发出幽蓝光芒,命书每改一次命格,这里的命线就断一根。
虞望舒凑近细看。
那些暗红纹路果然断得七零八落,有的地方还粘着细碎金箔——像是什么东西被强行扯断后留下的。
你碰这石壁。虬髯客退后半步。
她指尖刚触到石面,轮回玉嗡地一声。
眼前突然闪过碎片:朱漆案几,她握着狼毫在绢帛上写虞望舒,寿终正寝,笔锋遒劲,根本不似她平日的柔婉小楷。
这是...
你前世写过自己的命。虬髯客声音发沉,所以命书容不下你,才让你穿进来当恶毒女配——可你带着玉,又成了命隙。
他话音未落,虞望舒袖中传来系统提示音。
她瞳孔微缩——是小荷发来的密信:刑部大牢,戊字号房,有《众生命录》旧吏。
夜漏三更。
虞望舒裹着铁匠铺哑女的粗布衣裳,跟着送牢饭的婆子混进刑部。
她袖中藏着根铁签,是系统切换工匠人格时自动生成的——能撬锁,能当笔。
戊字号房的小吏缩在草堆里,左眼蒙着块脏布。
虞望舒蹲到他跟前,用铁签在地上划:未来录,谁写的?
小吏浑身发抖。她又划:我有命书残页。
小吏突然抓住她手腕。
他没蒙布的右眼泛着血丝:是...是用残页改的。
有人拿《众生命录》最后几页,把大旱改成甘霖,兵乱改成国泰...他们说,要证明没了命书,人也能改命。
虞望舒心头一震。她刚要再问,外头传来脚步声。
谁在那!
她翻身跃上房梁,铁签在墙上快速划了个谢字。
小吏抬头时,只看见个黑影一闪而过。
命坛的石门再次被推开时,月光正落在虞望舒后颈。
虬髯客站在阴影里,手里多了把短刃。
刀刃映着他发红的眼:把玉给我。
你说过我们是同路人。虞望舒后退半步,切换刺客人格——指尖瞬间凝出寒意,为什么?
同路人?虬髯客笑出声,你以为命隙能有几个?
当年周承嗣想造第二个,结果被命书绞了魂。他一步步逼近,可你带着玉,能让我也成命隙...能让我跳出这破命书!
短刃破空而来。
虞望舒侧身翻滚,刀锋擦着她左肩划过,血珠溅在石壁上,把断命线染得更红。
你疯了!她切换武师人格,抄起墙角的断剑格挡。
疯的是命书!虬髯客手腕一翻,刀刃直刺她心口,它要所有人按剧本活,凭什么!
轰——
命坛深处突然传来闷响。
石壁上的断命线剧烈震颤,裂缝咔嚓裂开寸许,漏出里头的金光——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墙而出。
虞望舒被气浪掀翻在地。
她捂着发疼的胸口,看见虬髯客盯着裂缝,眼里的疯狂淡了些,又多了丝恐惧。
命隙...不该只有一个...他喃喃着,转身冲进裂缝,身影被金光吞没。
鲜血顺着虞望舒指缝往下淌。
她摸出轮回玉,发现玉面多了道细纹——和石壁上的裂缝,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
她听见城方向传来惊呼,像是有人喊天裂了。
轮回玉突然变得冰冷。
虞望舒昏过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唐昭说的最破的地方藏着秘密,原来...是命书自己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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