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突然像被抽干的布囊，哗地退去。
虞望舒呛着咳醒时，正趴在秦岱渊胸口。
他的龙纹铠甲裂了道口子，渗出的血把她的衣襟染成暗红。
醒了？他声音哑得像砂纸，却还在笑，指腹擦过她脸上的泥，陆沉把小荷和韩知雪推出来了，人都在洞口。
虞望舒挣扎着坐起，远处传来小荷的哭腔：夫人！
夫人醒了！她转头，就见陆沉半跪着，用剑撑着身体，小荷正往他肩上敷药。
韩知雪缩在石头后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眼里的鬼火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空洞的灰。
影主...虞望舒突然抓住秦岱渊的手腕。
寒潭彻底塌成一片碎石，那个水晶棺的位置，只剩一具焦黑的骸骨。
可空气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极了她在林婉柔宫里闻到过的沉水香。
秦岱渊的手指骤然收紧。
他的暗卫令牌突然震动，陆沉立刻摸出密信：楚大人急报——林相府走水，林小姐被救出来时...眼睛红得像血。
不可能。虞望舒猛地站起，膝盖撞在石头上也不觉得疼，三天前我还去给林夫人送过参汤，她那时
她那时在装。秦岱渊扯下外袍裹住她，声音冷得像刀，唐景明的药里掺了引魂散，前朝余孽早把林婉柔的命魂抽了七魄，就等影主借尸。
洞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李婉君的青骢马撞开碎石，她怀里抱着个锦盒，发簪歪在鬓边：虞姐姐！
卦象说破局在命字——我翻了太医院古籍，影主意识融合需借活人生辰，这是能乱命格的珠子！
锦盒打开的瞬间，虞望舒手腕一热。
那是轮回玉碎裂前留下的最后一道光，此刻正缠在命格珠上，像条细弱的红线。
传朕旨意。秦岱渊抽出腰间佩剑，剑锋挑起一缕她的碎发，边关三万玄甲军即刻回京，楚清璃带御史台封所有前朝旧宅。
陆沉，你带小荷护着韩姑娘去安全处。
陛下！陆沉撑着剑要跪，被秦岱渊一脚踹住膝盖：老子要的是活的暗卫统领。他转头看向虞望舒，眼底的火烫得她心跳漏了半拍，跟朕去相府。
林相府的朱门被玄甲军撞开时，虞望舒听见了笑声。
那笑声像浸在血里的银铃，从正厅的鎏金屏风后传来：虞妹妹，你看我这张脸——比水晶棺里的那具，可鲜活多了？
林婉柔从屏风后转出。
她穿着虞望舒送她的月白裙，发间却别着前朝凤纹金簪。
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眼尾还浮着半枚青黑的鳞片。
影主。虞望舒攥紧命格珠，你等了三百年，就为抢个权臣之女的身子？
抢？林婉柔的声音突然变了，粗哑得像男人，这是她求来的！
她跪在我骸骨前说，只要能让虞望舒生不如死，她的命、她的魂、她的江山——都给我！
秦岱渊的剑嗡地出鞘。
他挡在虞望舒身前，玄甲军的火把映得他眉眼如刀：三百年前你败在朕先祖剑下，三百年后...你连个女人都不如。
林婉柔的指甲突然暴长三寸，划开了面前的紫檀木桌。
她身后涌出二十几个黑衣人，腰间挂着前朝特有的青铜铃铛——正是唐景明的祭司旧部。
杀了他们！她尖叫着扑过来，带起的风刮得虞望舒脸颊生疼。
秦岱渊的剑迎了上去。
他的伤在流血，动作却比往日更快三分，每一剑都砍在黑衣人关节处——不是要杀，是要活口。
虞望舒趁机摸出命格珠，那珠子突然发烫，烫得她掌心发红。
在她后颈！李婉君的声音从墙头传来，她举着罗盘，卦象说影主意识在玉枕穴！
虞望舒抄起旁边的茶盏砸过去。
林婉柔偏头躲时，后颈的衣领散开，露出个青黑的鳞片印记。
她冲过去，命格珠按在那鳞片上——
剧痛从掌心炸开。
虞望舒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林婉柔跪在水晶棺前哭着发誓，唐景明用金针刺她的七窍，韩知雪被绑在祭坛上的眼泪...最后是影主的脸，那张和秦岱渊有七分像的脸，正对着她冷笑。
没用的！林婉柔反手掐住她脖子，等我吞了韩知雪的命魂，这天下——
你吞不了。韩知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不知何时挣脱了小荷，怀里抱着个青铜灯台，我娘是前朝最后的祭司，她教过我...怎么封印影子。
林婉柔的瞳孔骤缩。
韩知雪冲过来，灯台里的火焰突然变成幽蓝，烧着了她的衣袖。
她撞进林婉柔怀里，两人一起滚在地上。
虞望舒看见，韩知雪的指尖掐进林婉柔后颈的鳞片，而她自己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韩姑娘！小荷哭着要冲过去，被陆沉死死抱住。
这是我选的。韩知雪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不想再当容器了...我想当个人。
林婉柔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她的身体开始碎裂，先是指尖，然后是手臂，最后连那张脸都成了碎片。
影主的红光从她体内窜出，被韩知雪的蓝光裹住，一点点往灯台里钻。
收！李婉君甩出三张黄符，拍在灯台四周。
灯台砰地炸开。
虞望舒被气浪掀翻，撞进秦岱渊怀里。
他的血滴在她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陛下？她抬头，见他左肩插着支短箭，箭尾还挂着前朝的青铜铃铛。
小伤。他扯下箭，随手扔在地上，玄甲军已经控制了余党，楚清璃那边...应该得手了。
远处传来号角声。
虞望舒转头，见楚清璃骑着马过来，发冠上的明珠被血染红，却笑得像朵带刺的玫瑰：前朝余孽全拿下了，唐景明在牢里咬舌自尽——倒省了本尚书动刑。
夕阳把血染红的城墙染成金色。
虞望舒靠在秦岱渊怀里，看玄甲军打扫战场，看小荷给陆沉重新包扎，看李婉君蹲在地上捡她炸碎的罗盘。
风里飘来桃花香，她这才想起，寒潭边的桃树该开了。
去看桃花吧。她仰头说。
秦岱渊的手指擦过她发间的碎草，声音轻得像叹息：朕说过的，出去后就去。他的伤在流血，却还是把她抱上自己的马，先找个医馆，等你好了...朕陪你看遍九翎的桃花。
三个月后，江南的春天正浓。
虞望舒穿着素色衫子，蹲在船头逗锦鲤。
秦岱渊靠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往水里撒鱼食，龙袍换成了青衫，发间只插着根竹簪。
当年我穿书时，最怕的就是黑化。她看着锦鲤抢食，现在才明白，命运给我选的路...其实是我自己走出来的。
以后的路。他吻了吻她的发顶，我们一起走。
船行到桃花渡口，虞望舒抬头望山。
远处山巅有个身影，穿着月白裙，站在桃花里。
她的脸被花瓣遮住，可虞望舒分明看见，那女子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
看什么？秦岱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见一片桃花。
虞望舒摇头。
她靠回他怀里，听着船桨划水的声音，闻着满船的桃花香。
有些事，不必急着说破——比如轮回，比如宿命，比如...下一世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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