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处的灯泡在头顶嗡嗡作响,灯丝晃出昏黄的光晕,照得凌烬腕间的血纱布像块凝固的瘀。
天翔刚替他重新缠好绷带,镊子碰在金属托盘上发出细碎的响,惊得月舞端着的热可可晃出半滴,在木桌上洇开个浅褐色的圆。
灵纹真的没用?月舞的指尖蹭过杯壁上的水珠,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棉絮。
她左腕还缠着渗血的绷带——三天前为替凌烬挡下一道咒刃,灵纹师的灵脉被划开了。
此刻她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倒像在替他疼。
凌烬把短刀往桌上一磕,息壤在裂痕里滋滋融化,混着他掌心渗出的血,泛开股铁锈味。灵纹是人间的针线。他扯了扯嘴角,右眼的金光在暗处忽明忽暗,邪神的伤...得用邪神的血缝。
天翔突然攥紧了托盘。
这个刚满二十岁的男孩喉结动了动,指节在托盘边缘泛白:那我们...先清内鬼?他声音发颤,像是怕说出口的字会变成刀,灵音姐说叛徒招了十七个,但谁知道还有没有漏网的?
白殇的人混在夜狩里,我们的计划、藏身处,他们全知道。
灵音把平板电脑转了个方向,十七张照片在冷光里排成两列。
她的指甲盖泛着青——这是连续三天没合眼追踪信号的代价。他们招的是被策反的时间、传递情报的方式。她的指尖划过最后一张照片,是个圆脸女孩,但没招的...可能更危险。
凌烬的胃突然抽搐起来,像有只手在里头攥紧了绞。
他按住腹部,指缝间渗出冷汗,声音却稳得像块铁:所以今晚,我们给漏网的撒饵。他抓起短刀,刀刃在掌心压出红痕,就说...我要去裂隙核心找白殇谈判。
月舞的热可可杯咔地裂了条缝。谈判?她猛地抬头,眼里浮起水雾,你疯了?
那是陷阱!
本来就是陷阱。凌烬用拇指抹掉刀刃上的血,白殇要我的血开封印,叛徒要我的行踪换功劳。他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胃里的乳牙又开始磨动,这次他尝到了铁锈味,我站在陷阱中央,他们才会急着递刀。
天翔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响:我跟你去!
你守藏身处。凌烬的语气不容置疑,月舞修补防御阵,灵音盯着通讯频段——有任何异常信号,立刻切断。他把短刀插进靴筒,金属摩擦声像道暗号,等内鬼动了,我们就收网。
夜色漫进窗棂时,凌烬和天翔蹲在夜狩总部后巷的阴影里。
潮湿的风卷着梧桐叶扫过脚面,凌烬摸出块黑布蒙住脸,指腹蹭过布上的针脚——月舞连夜缝的,带着她惯用的沉水香。
监控在三点钟方向。天翔压低声音,喉结在夜色里滚动,我数到三,你撬窗,我引开巡逻队。
凌烬没应声。
他望着二楼档案室的窗户,玻璃上蒙着层灰,像块蒙尘的镜子。
胃里的乳牙突然安静了,这种反常的平静让他后颈发紧——邪神意识在蛰伏,像头嗅见血腥味的野兽。
三。
天翔的影子窜进路灯范围,故意踩碎了块砖。
巡逻队的手电光立刻扫过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凌烬借着这空隙翻上窗台,指尖刚碰到窗沿,溃烂的小臂突然传来灼烧般的疼,他闷哼一声,指甲在玻璃上划出道白痕。
档案室里的灰尘在光束里跳舞。
凌烬摸出打火机照亮,泛黄的文件堆得像座小山,封皮上的任务简报人员调动字样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他翻到最新的档案夹,刚掀开封面,天翔的低语就从耳麦里钻进来:巡逻队走了,我在楼下守着。
纸张的脆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凌烬的瞳孔突然收缩——第三页的任务清单上,标注着裂隙边缘清剿行动的时间、路线,和三天前他临时更改的版本分毫不差。
他捏着纸的手在抖,溃烂的皮肤蹭过纸边,血珠渗进凌烬带队四个字里。
天翔。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查最近三个月的人员名单。
天翔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接着是抽屉被拉开的闷响:找到了...四月入职的实习生,七月调岗的后勤,十月新招的灵媒...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凌哥,这几个名字...灵音姐说叛徒里有三个是十月来的。
档案室的门吱呀响了。
凌烬瞬间熄灭打火机,拽着天翔躲进文件柜后的阴影里。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胃里的乳牙开始疯狂搅动,像在警告什么。
两道手电光扫过桌面。
找到了。是个男声,带着刻意压低的兴奋,凌烬明晚十点去裂隙核心谈判的计划,在最新简报里。
拍清楚。另一个声音更沉,带着金属质感的沙哑,白先生要确认时间、路线,还有...他的身体状态。
凌烬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认出了第二个声音——是夜狩的老队员陈叔,上个月刚替他挡过一次咒术反噬。
此刻陈叔的手电光扫过他方才翻乱的文件,停在那页染血的任务清单上:有人动过这些。
可能是巡逻队?男声的手电晃向窗户,玻璃上有划痕。
陈叔没说话。
凌烬看见他弯腰捡起什么——是方才他翻文件时从兜里掉出的止血药包装,月舞特意在上面绣了朵小蓝花。
走。陈叔突然收了手电,告诉白先生,饵已经上钩。
脚步声渐远后,天翔的冷汗滴在凌烬手背上:凌哥...陈叔他
他不是陈叔了。凌烬摸出短刀,刀刃在黑暗里泛着冷光。
胃里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最后一颗乳牙终于脱落。
他望着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喉间的腥甜涌上来,明晚十点...该让他们看看,谁才是收网的人。
后巷的风突然卷进来,吹得文件页哗哗作响。
其中一页飘落在地,露出最底下的照片——是三个月前夜狩全体成员的合照,陈叔站在最中间,笑得眼角堆起皱纹。
凌烬的指节抵着墙缝,腐砖粉簌簌落进他溃烂的掌纹。
陈叔和那名男声的脚步声拐过第三个巷口时,他喉间的腥甜突然涌到舌尖——邪神意识在警告他,腐烂的小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青紫色的脉络。
但他的瞳孔却因兴奋缩成针尖,天翔在耳麦里压低的凌哥?被他直接按断了。
跟踪这两个内鬼的念头在档案室就生了根。
当陈叔捡起那枚绣着蓝花的药包时,凌烬看清了他眼底的冷——不是被发现的慌乱,是猎人确认猎物入套的笃定。
白殇要的从来不是他的行踪,是他主动送上门的破绽。
而他要的,是顺着这根线,揪出夜狩内部所有烂到根的毒瘤。
巷子里的路灯隔三差五地灭着,陈叔的影子在墙上被拉得老长。
凌烬贴着斑驳的砖墙挪动,溃烂的皮肤蹭过墙皮时疼得他咬牙,但更疼的是胃里翻涌的灼痛——邪神的乳牙脱落后,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细密的利齿,正随着他的心跳一下下啃噬他的内脏。
他数着脚步声,直到那两人停在一扇掉漆的铁门前,门楣上宏昌建材的招牌在风里晃出吱呀声。
铁门咔嗒开了条缝,陈叔侧过身时,凌烬瞥见门内漏出的暖光里站着三个人影。
他贴着墙根绕到后窗,玻璃上蒙着层灰,却正好够他把眼睛凑上去。
霉味混着咖啡香涌进鼻腔,六张陌生的脸在长桌前投下重叠的影子,最上首的中年人正转动着枚银戒——那是光照会的标志,凌烬在白殇的照片里见过。
夜狩的防御阵是灵纹师月舞布的,她的灵脉三天前被咒刃伤过。陈叔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铁,这几天她修补阵法时,我在阵眼埋了碎魂钉——等凌烬用邪神之力破阵,那些钉子会顺着他的灵能反噬,把整个藏身处炸成渣。
长桌末端的灰衣人轻笑一声:白先生要的是他的血,不是尸体。
所以我改了计划。陈叔从兜里摸出个小瓶,在灯光下晃了晃,暗红液体里浮着半枚獠牙,这是从他溃烂的皮肤里刮的。
用这个当引子,明天裂隙核心的封印会提前松动——他以为自己是饵,其实是钥匙。
等他撕开封印的瞬间,白先生的仪式就能完成。
凌烬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窗台上。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屋里的对话——原来从三天前月舞替他挡刀开始,从他决定用谈判当饵开始,所有的主动都是白殇布下的局。
而他竟还天真地以为能反制,直到此刻才看清,自己不过是枚被翻了面的棋子。
那凌烬的身体状态呢?灰衣人敲了敲桌面,他最近异化得厉害,会不会中途失控?
玄婳女士说不用担心。陈叔把小瓶收进怀里,他越失控,邪神之力觉醒得越彻底。
等仪式完成,就算他意识崩溃也没关系——深渊之瞳的力量,足够重塑世界。
后窗的玻璃突然咔地裂了道细纹。
凌烬猛地后退半步,胃里的利齿骤然咬合,疼得他蜷起身子,额头抵着墙直冒冷汗。
屋里的对话戛然而止,他听见脚步声逼近,立刻贴着墙根往巷口挪,溃烂的小臂在墙上蹭下块腐肉,混着血滴在青石板上,像串暗红的标点。
藏身处的木门被撞开时,月舞正往炉子里添炭。
她转头的瞬间,手里的炭块啪地掉进火里,火星溅上她的围裙——凌烬的脸白得像张纸,右眼的金光几乎要穿透黑布,溃烂的小臂正渗出黄绿色的脓液,顺着指缝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凌哥!天翔从里屋冲出来,要去扶他,却被凌烬侧身避开。
灵音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底发青:发生什么了?
凌烬扯下蒙脸的黑布,扔在桌上。
布角还沾着巷子里的灰,混着他的血,像朵开败的花。夜狩里的内鬼不止十七个。他的声音像锈了的刀,陈叔是光照会的人,他们在藏身处的阵眼埋了碎魂钉,明天要借我的手炸了这里。
月舞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最后捧起他溃烂的小臂。
她的灵纹在指尖泛起微光,却在触到腐肉的瞬间被灼得缩了回去:这是...邪神的腐蚀?
他们刮了我的腐肉当引子。凌烬任由她检查,胃里的利齿还在啃,疼得他额角的青筋直跳,明天裂隙核心的封印会提前松动,白殇要的不是谈判,是我的血完成仪式。
天翔的拳头咚地砸在桌上,茶盏跳起来又摔下去,碎瓷片扎进他手背:那我们现在就去拆了阵眼!
杀了陈叔那个老东西——
没用的。灵音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屏幕里跳出夜狩总部的监控画面,陈叔两小时前已经出城了。
他埋的碎魂钉用的是活咒,得等我定位到具体位置才能解。
月舞突然按住凌烬的手腕。
她的指尖在发抖,却比任何时候都用力:你现在的状态不能再撑了。
玄婳说过,邪神之力每用一次,你的意识就会被吞噬一分——
我撑得住。凌烬抽回手,转身走向墙角的地图。
他的影子在墙上晃得厉害,像团要散的雾,今晚必须把所有漏洞堵上:灵音,定位碎魂钉的位置;天翔,带一队人去裂隙核心布反制阵;月舞...他停了停,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帮我找块黑布,右眼的金光漏得太厉害。
窗外的风卷着梧桐叶拍在玻璃上。
月舞从衣柜里翻出块新黑布,针脚还带着她的体温。
她替凌烬系上时,闻到他身上腐肉混合沉水香的味道,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合照里,陈叔笑得眼角堆起的皱纹。
凌烬。她的手指勾住黑布的绳结,如果明天...
没有如果。凌烬握住她的手,溃烂的掌心贴着她未愈的灵脉,我们要让白殇知道,他养的这枚棋子...会咬断他的喉咙。
炉子里的炭突然炸响,火星窜得老高,在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灵音的键盘声、天翔磨短刀的声音、月舞整理灵纹工具的声音,在这暗夜里交织成张网——而网的中心,是凌烬按在地图上的手,溃烂的皮肤正渗出新的血,在裂隙核心四个字上晕开,像朵即将绽放的恶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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