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沛安名伶玉倌儿,除了是个曲艺大拿,还是个医学天才。小女子实在佩服。”
坐在梨园二楼的茶歇,凌月对着玉倌儿,叹服地一行礼。此时,玉倌儿已经脱去了上台的戏服,换了一身天青色的长衫,卸掉脸上的妆容,将青丝高高梳起,这下子倒是有了几分男人的棱角。他端起茶杯,在空中轻轻一点。
“哪里。姑娘今日要出手相助,我还应该多谢姑娘才是。”他客气地说。
“瞧你们这股客气劲儿。要我说,你们一半一半,都有本事。”扶桑笑着也举起茶杯,“玉公子,要不是你及时用那两根银针迷晕了那两个壮汉,就凭我和我们家小姐,还真不一定打得过他们呢。”
说完,扶桑飞快地瞟了凌月一眼。凌月立刻会意:事实上,凭她的武功,要能打败那两个门外汉根本就是轻而易举。这丫头,又在胡说八道呢。
而玉倌儿听见扶桑的那句“玉公子”,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怔愣。回过神来,他便笑起来,如位儒雅书生一般。
“不敢。小生姓魏,名唤舒逢,字为玉和。大伙儿都叫我玉倌儿,二位姑娘也这么叫我就成了。”
“玉倌儿这名字,听上去总是显得有点浮躁。要不这样,我叫你魏公子,你可听得惯?”凌月拈起一小块桂花糕,在口中慢慢咀嚼,“至于我,我姓薛,名叫凌月,这是我的好姐妹扶桑。称呼方面,魏公子随意就好。”
“是。薛姑娘,扶桑姑娘。”
魏舒逢很显然还是一副拘谨模样,这副模样再一次逗乐了凌月。想也是,她从小生在水浦山,长在水浦山,来来往往接触的那些男子只不过是父母的门客和帮派里的徒众,那些习武之人,多是粗人,少有人有魏舒逢这股子书生气。舒逢是个看上去有点纤弱的男孩,眼神清明澄澈,礼节周全,凌月喜欢,也欣赏不已。
相比较之下,她却觉得自己好像一个野孩子,显得是那么粗鄙,愚顽。
“薛姑娘不是本地人氏吧?”
凌月思索间,舒逢已经又为她斟满了一盏茶。她这才回过神,慢慢地把那一盏茶饮尽,微苦的味道回荡在她口中。她品了许久,这才想起来回应舒逢的问题。
“不是,我生长在水浦山,那儿偏远又荒僻,远不如沛安盛景繁华。”她说到这儿,礼貌地笑了笑,“魏公子你呢?”
“我就生在沛安城。不过,沛安城虽然大,也有它的坏处。人一多了,难免鱼龙混杂,想要见面的人,也因为相隔遥远而不得见……”舒逢说到这儿,仿佛想起什么,悠悠叹了口气,“算了,这些事情都是过去的事了。小生倒觉得有些吃惊,毕竟,水浦山那个地界,很难见到如薛姑娘这般……”
他没再说下去,但是凌月懂了。水浦山那样的荒山野岭,可不容易有像她这样衣着华丽,甚至还带着侍女出门的姑娘。她和扶桑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成算。于是,她婉转开口了。
“那,公子请听吧。”
将锦瑟派的种种诉尽,时辰已经不早了。这一段时间里,舒逢一直一只手撑着脸颊,认真地倾听着,似乎要把凌月说的每一个字都烙印在脑子里。原本,凌月还有些犹豫是否该将锦瑟派的一切尽诉,但如今看到了舒逢的神情,她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总而言之,我如今来到沛安,本意就是要看遍世间繁华风貌,增长见闻,增加阅历,最后才能回到家族,继承我锦瑟派百年基业。”凌月说到这儿,眼神中闪过坚毅的色彩,“家父年事已高,家中尚有小妹,我必须担得起责任才对。”
她等着舒逢的回答。在这期间,扶桑已经又叫了一壶茶。迎着外面已经开始有些西斜的太阳和微暗的天光,凌月看见舒逢的双眸似乎在微微晃动。
“辛苦你了。”
舒逢说话了,却是这么一句话。凌月正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就看见舒逢已经低下头开始喝茶了。这下子轮到她的眼神震动。母亲去世至今已经两年,她在山庄里帮助父亲打理帮派事宜,时机成熟了就下山历练,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又顺理成章,很多人对她说过“你要争气”“你要坚强”,却从未有人说过一句“辛苦你了”。
按捺不住心中冲动,她还是问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
“薛姑娘,我很佩服你。”舒逢放下了茶盏,表情看上去分外认真,“你和我年岁相仿,却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而我还寄居在梨园,躲在师父庇护的羽翼下。相比之下,你比我强太多了。”
凌月听见这话,很快就红了脸。她不是没有听过称赞,也不是禁不起称赞的人,但不知为什么,这称赞的话从舒逢口中说出来,就是会带来不一样的效果。她只能勉力维持脸上的端庄。扶桑的小眼神在舒逢和凌月中间跳动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别说,我这么看着,魏公子和我们家小姐坐在一起,还真有点郎才女貌呢。我们小姐可少有这么娇羞的样子。魏公子,你真有本事!”
“扶桑,别胡说。”凌月的双颊此时更像是着了火一般滚烫,为了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她只能稍稍低下头,不再说话。模糊中,她似乎听见舒逢轻轻笑了一下。可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舒逢却神色如常。
两人就这样沉默对望。外头的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去,舒逢侧耳细听,外面的歌舞升平都已经停歇了。他心里陡然而生出一股子不舍,这种感觉一时之间让他有些惊讶。在梨园多年,宴请过的宾客络绎不绝,这倒是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感受。若不是他定力十足,甚至要以为自己动了心。
然而——他注视着凌月,女孩的眼帘下垂,细密的睫毛铺开在眼上,打下一片灰蒙蒙的阴影,显得那眼神也若隐若现。他感觉自己贫瘠的内心似乎流过一条湍湍溪流,竟然有触动之感。
但他不敢深想,也无权深想。他只能站起身来,礼貌颔首。
“时候不早了,薛姑娘,师父怕要催我的。你也快些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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