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雨总带着骨灰的味道。
苏黎叼着半截黄山毛峰,烟灰簌簌落在刚扎好的纸人脸上。橱窗外,十三区唐人街的霓虹灯在雨幕里洇成血色光斑,映得玻璃柜里那对童男童女像要活过来。
叮铃——
铜铃响得突兀。苏黎没抬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将竹篾弯出诡异弧度。这是今晚第三十九根肋骨,得用浙江安吉的五年生毛竹,浸过七月半的子时雨水才够韧。
我要订七盏引魂灯。
高跟鞋踩碎水洼里的红月亮。女人暗红风衣扫过门槛时,供桌上的长明灯陡然窜起绿焰。苏黎的刻刀在黄表纸上顿了顿——来客的影子在烛光里分裂成三条,其中一条分明长着鳞状触须。
式样。他弹了弹烟灰,火星子溅在纸人空洞的眼窝。
伊莎贝拉·德·洛林苍白的指尖抚过陈列的纸轿,指甲盖泛着冷兵器般的寒光。1921年7月23日的《小巴黎人报》做灯罩,她法式卷翘的尾音裹着血腥气,灯骨要凡尔赛宫玫瑰园的刺藤。
苏黎终于抬眼。女人脖颈处的银十字架吊坠正在渗血,那花纹他在圣犹大堂废墟里见过。三年前那场大火烧死了七十七个信徒,唯独这枚圣物不翼而飞。
三天后子时,塞纳河畔。他扯过张宣纸写价目,腕间的五帝钱叮当作响。纸是洛阳白马寺的往生纸,墨里掺着黑驴蹄子粉。
伊莎贝拉抛来枚路易十六时期的金法郎。硬币坠落的轨迹不太对劲,苏黎用两仪镇魂诀扣住时,掌心传来黏腻触感——背面克苏鲁浮雕的触须正在蠕动。
地下室突然传来纸马嘶鸣。
那是三年前用盗尸者腿骨扎的纸马,此刻正在啃食门廊的辟邪糯米。苏黎瞥见马眼里闪过红光,像是当年那个连环杀手被枪决前的眼神。
定金收了。他把硬币按进香炉,炉灰里顿时冒出沥青状气泡,提醒一句,给活人扎引魂灯,折寿。
伊莎贝拉的笑声像蛇爬过琉璃瓦。她转身时风衣下摆翻涌,苏黎看见后腰纹着枚逆五芒星,中央嵌着道家的敕令符。雨水顺着玻璃蜿蜒如泪痕,映出她影子里的触须正伸向柜台——那里摆着苏黎今早刚扎的送葬队伍。
铜铃又响。苏黎摸出祖父留下的翡翠烟斗,民国老物件在指间泛着尸油般的光泽。烟丝是配阴婚用的龙涎香,点燃时青烟凝成个穿长衫的人形。
第七个了。他对着虚空说。
橱窗外,七个套着湿漉漉西装的人影正贴着玻璃蠕动。他们的脸像是被水泡发的宣纸,眼眶里塞着《小巴黎人报》的铅字碎屑。苏黎抓起把香灰撒向电闸,整条街的灯光倏地熄灭。
黑暗中响起纸页翻动声。
等应急灯亮起时,橱窗上多了行水渍写的汉字:马赛港的鲛人油要涨价了。苏黎用朱砂笔在日历上划掉个数字,中元节倒计时还剩七天。
地下室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那匹纸马又开始用盗尸者的语气哼河南梆子,唱的是光绪二十三年黄河改道的旧事。苏黎拎着桃木钉下去时,看见糯米堆里混着几片带刺青的人皮。
手机在此时震动。Tiktok推送的直播里,某个探险博主正在巴黎地下墓穴尖叫:这些骷髅的排列变了!它们组成了中国字!
镜头晃过潮湿的岩壁,六百具骸骨用指骨拼出个蘇字。
雨下大了。苏黎锁上店铺的九宫八卦锁,转身时瞥见对面巷口的监控探头在冒烟。阮氏梅的占卜摊前,第七个茶碗裂了道缝,越南少女正用血在碗底画奇怪的星图。
他往功德箱里扔了枚硬币。硬币落地却发出血肉撞击声——箱底堆满长着鱼鳞的眼球,最上面那颗瞳孔里映着伊莎贝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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