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锁声
锁链声很轻。
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镣铐，在黑暗中缓缓前行。一步一顿，铁链摩擦石板的声响刺入耳膜，让人脊背发寒。
楚忘忧站在青铜灯路的尽头，劫缘剑垂在身侧，剑尖滴落一滴暗金色的液体——那是血池最后的残迹。
“下面还有东西。”
谢无咎的左眼已经恢复清明，但瞳孔深处仍残留着一丝鎏金色的痕迹。他盯着地底深处那片浓稠的黑暗，声音压得极低：“比初代楼主更老的东西。”
苏枕雪右眼的暗纹微微发烫。
她看见——
三百二十一盏青铜灯的火光并非静止，而是以某种规律明灭闪烁，像是呼吸，又像是某种古老的密码。
“灯在指路。”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缕烟，“跟着光走。”
三人踏入黑暗。
二、囚者
地底比想象中更深。
青铜灯嵌在岩壁两侧，每隔七步一盏，火光只能照亮脚下三尺见方的路。更远处，黑暗如活物般蠕动，仿佛随时会扑上来将人吞噬。
锁链声越来越近。
终于，在转过第七个弯后，他们看见了声音的来源——
一个人。
或者说，曾经是人的某种存在。
他被七根青铜锁链贯穿身体，钉在一面刻满齿轮纹路的石壁上。锁链另一端没入黑暗，不知通向何处。他的皮肤已经与青铜同化，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只有心脏位置偶尔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最诡异的是他的脸。
没有五官，只有一枚巨大的铜钱嵌在面部中央，钱面上的“劫缘”二字已经模糊不清，但边缘的齿痕却锋利如新。
“这是......”
谢无咎的声音有些发抖，“初代楼主囚禁的人？”
铜钱脸突然转向他们。
没有眼睛，但三人却同时感到被某种视线穿透。
“不。”
铜钱下传出沉闷的声音，“我是被他吃掉的人。”
三、噬魂
故事很简单，也很残忍。
三百年前，初代天工阁主痴迷长生，创出“三魂分魄术”。他将自己的魂魄一分为三：一魄封入梅枝，一魄炼成长生蛊，最后一魄...
“喂给了劫缘剑。”
铜钱脸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但他没想到，剑有剑魂。”
楚忘忧的指尖抚过劫缘剑的剑脊。
“你就是剑魂。”
他轻声道。
铜钱脸微微震动，发出类似笑声的嗡鸣：“聪明。”
锁链突然作响，七根青铜链同时绷紧，将他的身体拉成一个大字型。胸口的皮肤裂开，露出里面跳动的鎏金色心脏——
那根本不是血肉，而是一团凝固的火焰，火焰中心包裹着一枚小巧的铜钱。
“他吃了我，却消化不了。”
剑魂的声音带着讥讽，“所以把我钉在这里，用三百年时间慢慢磨灭。”
苏枕雪右眼的暗纹突然暴走。
她看见——
初代阁主跪在剑冢深处，双手捧着一枚铜钱，铜钱上刻着“劫缘”二字。他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但眼神却狂热得可怕：“从今日起，你就是我......”
画面戛然而止。
“现在他死了。”
剑魂的身体突然前倾，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该轮到你们选择了。”
四、选择
选择很简单。
放他出来，或者转身离开。
“放你出来的后果是什么？”
楚忘忧的剑尖指向剑魂的鎏金心脏。
铜钱脸转向他，钱面上的齿痕突然旋转起来：“你会得到完整的劫缘剑。”
“代价呢？”
“一个魂魄。”
剑魂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柔，“剑需要魂，就像灯需要油。”
谢无咎的左眼突然剧痛。
他看见——
自己站在血池边，手中握着劫缘剑。剑身上缠着七根红线，红线另一端系着七个人的咽喉——楚忘忧、苏枕雪、初代阁主......
还有他自己。
“不......”
他踉跄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壁，“你在蛊惑我！”
剑魂大笑，锁链哗啦作响：“是你心里早有答案！”
苏枕雪的银链突然绷直，链梢铃铛精准地卡在铜钱与脸的缝隙间：“我们要的是真相，不是交易。”
铃铛无风自响。
“叮——”
一声。
两声。
三声。
每一声响，铜钱脸的表面就出现一道裂痕。第三声过后，铜钱“咔嚓”碎裂，露出下面一张苍白的人脸——
年轻，俊秀，眉心有一点朱砂。
“这才是你的真容。”
楚忘忧的剑尖抵上剑魂的咽喉，“现在，说真话。”
五、真话
真话往往比谎言更残忍。
剑魂不是剑魂，而是初代阁主的师弟三百年前，师兄弟二人共创天工阁，一个钻研机关术，一个痴迷铸剑法。直到某天，师兄在古籍中发现长生秘术——
“以魂饲剑，可得不朽。”
师弟被钉在石壁上的那晚，阁主亲手将铜钱按进他的脸：“从今日起，你就是劫缘剑的剑鞘。”
他的魂魄被生生抽离，注入剑身，而肉体则被青铜同化，成为囚禁剑的牢笼。
“他没想到的是......”
师弟的声音不再嘶哑，而是带着某种解脱的轻快，“剑认主，不认魂。”
劫缘剑始终没有真正接纳阁主。
所以阁主不得不另辟蹊径——分魂、养蛊、造傀儡，甚至不惜屠杀七代楼主炼血池，只为彻底掌控这柄剑。
“现在他死了。”
师弟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剑该回到真正的主人手里了。”
他的目光落在楚忘忧身上。
六、认主
劫缘剑突然脱手。
它悬在空中，剑尖指向师弟的心脏，鎏金纹路如血管般脉动。
“杀了我。”
师弟轻声道，“剑就是你的。”
楚忘动。
他看向苏枕雪，右眼的暗纹与剑身光芒交相辉映；又看向谢无咎，左眼的鎏金痕迹微微发亮。
“不必。”
他突然伸手握住剑柄，“剑已经是我的了。”
劫缘剑发出清越的鸣响，仿佛在回应他的话。
师弟愣住了。
“你......”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什么时候......”
“从我在血池底捡到铜钱开始。”
楚忘忧的指尖抚过剑脊，“剑就认主了。”
锁链突然崩断。
七根青铜链同时碎裂，师弟的身体如风化千年的雕塑般剥落，露出里面那团鎏金色的火焰。火焰缓缓劫缘剑，融入剑身的纹路。
剑鸣如龙吟。
七、灯灭
三百二十一盏青铜灯同时熄灭。
黑暗中，劫缘剑成了唯一的光源。鎏金纹路照亮三人脚下的路，也照亮石壁上最后一行刻字——
“劫缘非劫，剑魄非魄”
“得之者生，失之者亡”
苏枕雪右眼的暗纹渐渐平息。
她看向楚忘忧，发现他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明：“现在去哪？”
楚忘忧收剑入鞘。
“天工阁。”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铁，“该清理门户了。”
谢无咎的左眼突然流下一行血泪。
“来不及了。”
他指向地底深处，“他们已经来了。”
黑暗中，无数银丝眼罩的寒鸦杀手正无声逼近，眼罩下的鎏金瞳如繁星般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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