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鬼与桃木
晨光像一把迟钝的刀，慢慢割开夜的帷幕。
楚忘忧抱着苏枕雪走出七星观时，第一缕阳光正照在她染血的睫毛上。她的呼吸很轻，轻得像十年前那个雪夜，她躺在他怀里时的模样。只是这次，她的手指仍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仿佛生怕一松手就会坠入深渊。
官道上的尘土被夜露打湿，踩上去没有声音。楚忘忧的靴底沾着血和碎冰，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淡淡的红印。他右臂的蛊纹已经褪到肘部，但掌心被青铜簪刺穿的伤口里，隐约可见一丝青光流动。
放我下来。苏枕雪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擦过生铁。
楚忘忧没理会，继续往前走。
我说……她突然剧烈咳嗽，一口黑血喷在他颈侧，……放我下来！
这次他停了。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前方官道中央坐着个人——蓑衣斗笠，脚边放着个酒葫芦，正在用匕首削一根桃木。
老乞丐抬头，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个缺牙的笑：楚小子，你这抱美人的姿势，可比剑法差远了。
酒香混着血腥味飘过来。楚忘忧的瞳孔微微收缩——葫芦里装的是青霞派独有的醉春风，这酒十年前就绝迹了。
苏枕雪的手突然掐进他肩膀：小心……他身上的……
老乞丐突然掷出桃木枝。树枝在空中断成七截，每截都钉住一只几乎透明的飞虫。最后一只被匕首钉在楚忘忧脚前三寸，还在疯狂扭动。
七情蛊。老乞丐用匕首挑起虫子，看来文曲那老东西，临死前还是留了一手。
楚忘忧终于放下苏枕雪，青霜剑却未出鞘：你到底是谁？
我？老乞丐仰头灌了口酒，一个本该死在二十年前的醉鬼而已。他突然掀开蓑衣，心口处有个碗大的疤，疤痕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和你怀里那位，算是同病相怜。
苏枕雪突然挣扎着站直：你是……摇光？
匕首突然抵住她咽喉。老乞丐的笑容消失了：小丫头，有些名字提不得。他转向楚忘忧，酒气喷在他脸上，你掌心的青鳞，该还了。
楚忘忧摊开手掌。伤口里的青光突然大盛，化作一尾活鱼跃入酒葫芦。水面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一座七层青铜塔，塔尖悬挂着七具尸体。
七煞锁魂塔……苏枕雪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们真的造出来了？
老乞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里带着细小的青铜碎屑：每月十五，月照寒潭时，拿着这个去……话未说完，他的皮肤突然龟裂，无数青铜色的虫子从裂缝中涌出。
楚忘忧剑光一闪，虫群被剑气逼退。再看时，老乞丐已经变成一具青铜雕像，只有酒葫芦还在地上打转。
苏枕雪弯腰捡起葫芦，里面的鱼已经变成青铜色：我们还有七天。
（二）七星刺青
暮色四合时，他们在破庙里生起了火。苏枕雪脱下染血的外衫，露出后背大片的七星刺青。最亮的那颗天枢星位置上，插着半截青铜钉。
帮我拔出来。她背对着楚忘忧，声音平静得可怕，趁我还能保持清醒。
楚忘忧的手指刚碰到钉子，她就剧烈颤抖起来。钉子一寸寸离开身体时，带出的不是血，而是泛着荧光的绿色液体。最后一截脱离皮肤的瞬间，苏枕雪猛地前倾，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腕才没叫出声。
钉子在她掌心化作一滩铜水，映出两个人影——一个是现在的她，另一个却是男儿身，腰间挂着青霞派掌门的玉佩。
这是……
我父亲。苏枕雪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才是第一代破军。
火堆突然爆出个火星。楚忘忧看见她的眼泪滴在铜水上，激起一小缕青烟。他想伸手，却被她躲开。
别碰我。现在的我……很危险。
庙外突然传来笛声。不是江南柔婉的调子，而是塞外狼嚎般的嘶鸣。苏枕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招魂笛……他们找到我们了。
楚忘忧踢灭火堆，青霜剑在黑暗中泛起微光。笛声越来越近，近到能听出是由七种不同的音色组成。每响一声，苏枕雪背上的刺青就亮起一颗星。
听着，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待会无论看到什么，都别相信你的眼睛。
笛声戛然而止。
庙门被风吹开，月光下站着七个戴青铜面具的人——和他们今早在寒潭边杀死的六煞一模一样。
为首的人摘下面具，露出文曲那张本该被斩首的脸：游戏才刚刚开始呢，两位。
（三）幻影杀机
楚忘忧的剑比月光更快。
青霜剑刺穿文曲的咽喉，却没有血。面具下的脸扭曲变形，化作一团黑雾，雾气中伸出无数枯手，抓向苏枕雪的后颈。
假的！她厉喝一声，银链剑横扫，黑雾被斩成两半，却又迅速凝聚。
其余六人同时出手，兵器破空声如鬼哭。楚忘忧身形急转，剑锋划过一道圆弧，六颗头颅飞起——落地时却变成六只青铜乌鸦，尖喙大张，发出刺耳的啸叫。
摄魂术！苏枕雪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出。血珠在空中凝成七星图案，青铜乌鸦撞上血星，瞬间化作脓水。
庙墙突然渗出血，地面开始蠕动。楚忘忧脚下的石板裂开，一只青铜巨手破土而出，五指如牢笼般合拢。他纵身跃起，剑尖在掌心一挑，七颗眼珠迸射而出，每颗瞳孔里都映着苏枕雪惨死的模样。
别看！她甩出银链缠住他的腰，将他拽回身边，都是幻象！
巨手突然炸裂，无数青铜碎片如暴雨般射来。楚忘忧挥剑成幕，碎片撞上剑光，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一块碎片划过他的脸颊，血珠飞溅到苏枕雪的七星刺青上。
刺青突然燃烧起来。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后背的七星一颗接一颗爆开，每爆一颗，就有一个青铜面具人化为灰烬。当最后一颗天枢星炸裂时，整座破庙轰然坍塌，尘埃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和满地青铜碎屑。
苏枕雪跪倒在地，背上刺青尽毁，皮肤焦黑如炭。楚忘忧扶住她，发现她的体温低得像冰。
他们……在我身体里种了东西……她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七煞锁魂塔的……钥匙……
掌心下的心跳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楚忘忧撕开她前襟，只见心口处嵌着一块青铜碎片，碎片上刻着微缩的七层塔影。
取出来……她的指甲抠进他手臂，否则……下一个满月……我会变成他们的一员……
远处传来鸡鸣。
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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