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比夜更黑的是血。
楚忘忧站在醉仙楼顶，脚下是十二具逐渐冰冷的尸体。红斗篷少女的血在木地板上蜿蜒成一条细蛇，最终停在他的靴尖前三寸。
第七个。他数着少女心口的飞刀。这把刀比他的离魂刀更薄，刀尾系着黑穗。月光照在刀身上，映出一个极小的破字。
破军。
七煞之首。
瓦片突然发出细微的脆响。楚忘忧没回头，只是将青霜剑换到左手。三枚透骨钉擦着他耳畔飞过，钉入廊柱时排成北斗形状。
青霞派的剑法配上唐门的暗器手法。阴影里走出个佝偻老者，手中铁杖点地时发出空洞的回响，楚掌门若还活着，定会欣慰。
楚忘忧的断眉跳了跳。这个声音他记得，十年前血洗师门那夜，就是此人用铁杖点碎了大师兄的天灵盖。
文曲。他吐出这两个字时，嘴里泛起血腥味。
老者笑了，脸上的皱纹里嵌着陈年血垢：难为你还记得。不过...铁杖突然暴起，杖头喷出七点寒星，现在该叫天枢大人了。
剑光乍起如雪崩。
青霜剑斩落寒星的瞬间，楚忘忧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多了个头颅——第三颗头从颈侧凭空长出，森白牙齿咬向咽喉。
幻术？他旋身挥剑，却斩了个空。右肩突然剧痛，铁杖不知何时已洞穿琵琶骨。
是蛊。文曲的脸在月光下裂成两半，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虫卵，当年给你师父下的同命蛊，滋味如何？
楚忘忧的剑掉了。不是因伤重，而是整条右臂突然爬满青紫纹路——那些纹路正组成两个扭曲的古篆：
【同命】
破风声骤响。
一柄系着银穗的飞刀贯穿文曲咽喉，刀劲带得他踉跄后退三步。楚忘忧趁机左手接住下落的青霜剑，剑锋横削——
两颗头颅同时飞起。
文曲裂开的脸在空中还在笑，而那个多出来的鬼头则化作一滩蠕动的蛊虫。
看来七煞盟的星位...阴影里走出个戴青铜面具的白衣人，指尖转着三把银穗飞刀，该重新排一排了。
楚忘忧的瞳孔收缩。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面具人突然摘下面具。
月光照亮一张本该死去十年的脸。
小师弟。苏枕雪的声音比飞刀还冷，你的剑慢了。
楚忘忧的剑停在半空。
蛊虫在皮下蠕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右臂上的青紫纹路已经蔓延至手腕。苏枕雪——或者说破军——的手指仍搭在剑锋上，鲜血顺着剑刃缓缓滑落，在剑锷处凝成一颗血珠。
十年不见，她的声音轻得像雪落，你连剑都拿不稳了。
楚忘忧突然收剑回鞘。
这个动作让苏枕雪眉头微挑。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弯腰捡起地上那枚贪狼令牌，用袖子慢慢擦去血迹。当他再抬头时，眼里已没有半点波澜。
带路。他说。
夜雾渐浓。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荒废的官道上，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楚忘忧的右手垂在身侧，指尖不时滴落黑血；苏枕雪的白衣在风中翻飞，腰间银链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你就不问为什么？她突然开口。
楚忘忧看着远处山脊上浮现的七点星火：问了你就会说？
不会。
那何必浪费口舌。
苏枕雪轻笑出声。这笑声让楚忘忧恍惚了一瞬——十年前在青霞派后山，她偷喝了他的桂花酿，也是这样笑的。
山道尽头出现一座破庙。残缺的匾额上，七星观三个字只剩半截。苏枕雪推开门，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七具棺材呈北斗状排列，其中六具棺盖大开，唯有破军位的棺材紧闭。
例行公事。她敲了敲棺木，验货。
棺材板突然滑开！
一只枯手闪电般扣住楚忘忧的咽喉，同时有七根银针从不同角度刺向他周身大穴。楚忘忧没动，只是看着针尖在皮肤前三寸齐齐停住——每根针尾都连着几乎透明的蚕丝，丝线另一端缠在苏枕雪指间。
合格。棺材里传出沙哑的声音，蛊毒入心，还能站着走进来，不愧是楚掌门的关门弟子。
枯手松开，楚忘忧颈间留下五个紫黑指印。他低头看向棺中——躺着个侏儒，脸上覆着青铜面具，面具中央嵌着块血玉。
廉贞大人亲自验货？苏枕雪语带讥诮，看来盟里最近确实缺人手。
侏儒怪笑两声，突然抛出一物。楚忘忧接住，是块刻着武曲二字的令牌。
从今天起，你就是新的武曲。侏儒的视线在他和苏枕雪之间来回扫视，当然，要是破军大人舍不得旧情
咔嗒一声，棺材板突然合拢。苏枕雪收回踢棺的脚，转身时银链扫过楚忘忧的手背：你住东厢房。
东厢房的窗纸全是破的。
楚忘忧坐在积灰的床板上，慢慢卷起右袖。蛊毒已经爬过肘部，像无数条细小的蜈蚣在皮肤下游走。他摸出酒壶灌了一口，烈酒入喉，却压不住心头的寒意。
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门没锁。他说。
苏枕雪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个陶碗。碗里盛着墨绿色药汁，表面浮着几粒虫尸。
喝了。她把碗放在摇摇欲坠的桌上，能暂缓蛊毒发作。
楚忘忧没动：当年你中的那一剑...
是假的。苏枕雪打断他，我用了龟息丹，血囊藏在心口。
为什么？
因为青霞派必须灭门。她突然掀开左袖，露出手臂内侧的七星烙印，我们七个，都是被选中的祭品。
夜风吹灭油灯。
黑暗中，楚忘忧听见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苏枕雪的气息忽然逼近，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他蛊毒蔓延的手臂——是她的嘴唇。
记住，她的声音贴着皮肤传来，下次见到文曲，直接刺他右眼。
门开又合。
楚忘忧摸到桌上留下的药碗，碗底沉着半片鱼鳞——青霞派后山寒潭特有的青鳞鱼。十年前，他们常在那里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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