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凤娇和小钱广生在厨房中的对话,屋子里的钱广生可是听到了八九分。有一瞬间,钱广生很想冲进厨房告诉他们,他就是长大成人的钱广生。然而理智却告诉他,那看起来会是多么荒谬而恐怖的一幕。他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迅速起身,夺门而逃。
钱广生飞奔到巷口,看到他的别克车旁边,有一个人正趴在地上往车下看。
“你在干什么!”钱广生跑过去喊道。
那人猛然抬头,和钱广生的目光交汇。
“是你!就是你!你把小福还给我!你个挨千刀的人贩子!”张婶从地上爬起来扑到钱广生身上,揪着他的衣服撕扯起来。
“张婶儿!张婶儿你冷静点!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哎呀,让我怎么解释呢!你……你快放手张婶!”
“假装是什么老师哈!你装什么大尾巴狼!要不是广生告诉我,我们都差点被你骗了啊!快说!福子被你弄哪去了,啊?福子到底在哪儿啊!哎呀我地个老天爷呀,我可没法活了呀!”张婶死死抱住钱广生的腰,哭喊起来。
钱广生的脑子像炸开的锅一样,一团混乱。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刚刚在他车前闪过的影子,就是张小福。然而,很快,他的记忆又陷入了一片混沌,那些记忆就好像重新清洗的扑克牌,牌的顺序在他的车子撞上张小福的瞬间,被重新调整,并加入了新的牌。他头痛欲裂,他想赶紧逃离这里,他甚至觉得所有的一切也许只是一场梦吧。他猛地推开张婶,打开车门,刚想钻进去,却被张婶抱住了腿。
“快来人呐!救命呀!抓坏人呐!”张婶扯着嗓门儿大喊,声音在整个巷子回荡。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哎呀,王警官,快快,把他拷上!”张婶嘴里嚷着,手上的劲儿却一点都没松。
王警官快步来到钱广生近前,在他身后,跟着柳凤娇和小钱广生。
钱广生被扭送到了矮子派出所。
“姓名。”王警官拿起笔,准备做笔录。
“这……我,我叫程……”钱广生咬了咬嘴唇,转头看向身后的柳凤娇。
“怎么滴?连自己叫什么都忘啦!姓名!”王警官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
“我……叫钱……广生。”钱广生从牙缝里挤出了自己的名字。
“什么?大点儿声儿!哎呀,真费劲。”
“我叫,钱广生。”
“钱……哎呦,同名同姓。”王警官抬眼看了看站在后面的小钱广生,又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钱广生,一皱眉头,小声嘀咕着:“长得挺像呢。”
还没等王警官接着开口,钱广生抢先说道:“王警官,请问今天是几几年几月几号?”
王警官把笔放下,盯着钱广生的眼睛,噗呲笑了出来:“你小子,别跟我玩这套,装疯卖傻是吧。”
“1983年5月5号。”身后的小钱广生忍不住插嘴道,柳凤娇一把捂住小钱的嘴巴。
“哦……是这个日子!”钱广生嘴里嘀咕着,转头冲小钱广生感激地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我会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的,不过,我能先跟那位女士说句话么?就一句。”钱广生用手指着柳凤娇说道。
王警官砸吧了一下嘴,寻思了片刻,点了点头:“在座位上说!不许站起来!”
王警官警告刚欲起身的钱广生。
“这……好吧。”钱广生再次转回头,看着柳凤娇:“柳……妈妈,今天是你的生日,但是你自己都忘了。小钱同学的枕头下面有一封信,是他昨天晚上写给你的。小钱同学有三颗乳牙掉到茅厕里了。你的右肩膀有一颗红色胎记。小钱同学将来考上了大学,他挣了很多钱,但他陪伴儿子的时间太少了,他……”
“停停停!钱广生!你不是只说一句么!还有,你跟这儿干嘛呐!算命呐!好,再给你加一条,宣传封建迷信!”王警官拿起笔飞快地写起来。
柳凤娇和小钱广生都惊呆了,他们张大嘴巴好像有太多疑问要问却不知从何问起。突然,派出所房梁上的日光灯一闪一闪的,并发出兹拉兹拉的电流声,钱广生回想起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他突然起身冲向柳凤娇和小钱广生,刹那间,脚下的地开始震颤起来,整个房子开始摇晃起来,墙壁裂开了缝隙,发出咔嚓嚓地砖石断裂的声音。
“小心!”钱广生摇摇晃晃地向前,眼见着房顶掉下来的碎砖块刚好砸在小钱广生的左小腿上。
“啊!妈妈!”钱广生见状,已顾不上自己被砸得血流不止的脑袋了,他将柳凤娇和小钱广生扑倒在身下,紧紧搂住他们。而就在此时,一面墙向三个人身上倾斜,随即,将他们压在了下面。
地震后的矮子派出所已经只剩瓦砾,救援队从废墟中挖出了受伤的柳凤娇和小钱广生,还有一个依然紧紧搂着他们的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已经没了呼吸。他们只能从衣兜和钱包里寻找线索。一张发黄的照片,一张名片,还有一团写着模糊字迹的被揉皱了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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