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乌云吞没,雾气裹着阴槐镇的轮廓,像一层湿冷的纱,把整个镇子笼得死死的。红灯笼的光晕在雾里散开,像是血泼在纱上,晕出一片诡异的红。我跟在老烟斗后面,陆凌川拎着装备走在边上,三人挤在吉普车里,车轮碾过泥路,吱吱嘎嘎地响。车灯扫过路边的槐树,黑影晃得像一群鬼在跳舞。我攥紧刀柄,手心全是冷汗,雾气深处,阴槐镇的影子更黑了。
“到了。”老烟斗踩下刹车,车身一晃停在镇口。眼前是条窄路,通向阴山脚下,路边立着块歪斜的石碑,字迹模糊,只能看出“槐”字。雾气从山上滚下来,像潮水漫过石碑,空气里一股腥味,夹着土腥和腐气。我推开车门下车,脚踩在泥地上,湿软得像踩进烂肉里。
“这墓在山下?”我问,声音压得低,怕惊动什么。
老烟斗点上烟,吐了口白雾:“不深,就在半山腰。古时候这地方叫槐魂坡,巫人信山鬼,觉得槐树能通魂,山里有灵,就在这儿挖墓祭祀。墓不大,但邪。”
陆凌川站在车边,背对我们,单手插兜,目光冷冷地扫过雾气,没接话。我忍不住问:“你觉得呢?”
他头也没回,声音低得像从冰里挤出来:“邪不邪,进去看。”说完,他甩下背包,从里头掏出个小铜铃,系上红绳,手指一晃,铃声刺进雾里,清脆得像刀刃划玻璃。他盯着铃铛落的方向,眉头微皱,没多说一句。
“有东西?”我凑过去,手电光跟着扫过去,雾气里空荡荡的。
他捡起铃铛,红绳上沾了层湿气,像是露水。他眯眼看了一会儿,冷哼:“魂。槐树锁着,散不出去。”他又晃了下铃,声音低沉,像从地底下钻上来,转身就走,连个眼神都没给我。
我头皮一紧,追上去:“你倒是说清楚,别老装哑巴。”
他停下脚步,侧头瞥我一眼,眼底冷得像冻住的湖面:“说多了你也听不懂。跟上,别拖。”说完,他拎起装备,大步往窄路走,老烟斗抽了口烟,冲我耸耸肩。
我们沿着窄路往上,雾气越浓,路越窄,两边的槐树像墙,把我们夹在中间。走了半小时,山腰上露出一块平地,平地中央是个黑乎乎的洞口,周围堆着乱石,石缝里长出枯草。洞口上方有块横梁,风化得快塌了,上头刻着模糊的符文,看不清形状。
“就是这儿。”老烟斗扔掉烟头,手电照进洞里。光柱扫出一条斜下去的墓道,墙上全是青苔,湿得像在淌水。墓道尽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我刚要迈步,陆凌川冷声打断:“站住。”他蹲下,把铜铃放地上,手指蘸了点泥,抹在铃上,低声念了几句听不清的话。铃铛一颤,发出短促的嗡声。他抬头,眼神扫过我,语气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进之前看清楚,别送命。”
“看什么?”我蹲下,手电光扫进墓道,青苔底下露出一片斑驳的壁画,颜色褪得只剩红黑,轮廓却还算清楚。
壁画上画着一群人,穿着破布条,手脚细得像枯枝,围着棵大槐树跪拜。树上挂着铃铛和红绳,树下摆着个青铜鼎,鼎口冒着烟,烟雾里隐约有张人脸,咧着嘴笑。旁边还有个高大的影子,披着兽皮,手里抓着根骨杖,像领头的巫人。影子脚下踩着堆白骨,白骨底下渗出红线,像血流进地里。
“这什么意思?”我低声问,手电光在壁画上晃。
陆凌川盯着壁画,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冷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祭山鬼。槐树锁魂,血喂地脉,古人信山鬼镇邪守灵。”他指着烟雾里的人脸,“这是怨气聚的形。活人献上去,魂锁树里,血渗地,山鬼就醒。”
“机关呢?”我问,手指摸上壁画,冰得刺手。
他拍了下青铜鼎的画,语气平得像念书:“血槽连地脉,魂一动,机关就转。古人当这是山鬼显灵,其实是拿命换的。”他站起来,踢了踢地上的铃铛,“锁魂镇地,怨气攒得深,这就是这墓的根。”
老烟斗点头:“魂不够,山鬼就闹,机关也乱。咱们进去,得留神。”
我盯着壁画,那些跪拜的人眼神空洞,像被掏空了魂。槐树上的铃铛跟陆凌川手里的差不多,可画里的更粗大,像用人骨磨的。巫人站在白骨上,骨杖指天,像在喊什么。
“你这铃铛哪儿来的?”我扭头问他。
他收起铃铛,眼都没抬:“祖上传的,别问。”说完,他转身往墓道走,背影冷硬得像块石头。我咬牙跟上,手电光扫过壁画,红黑影子晃得像活了。墓道尽头的黑影更浓,腥味也重了,像血腥混着腐烂。雾气从地缝里钻出来,裹着壁画上的槐树,像要把它拽出来。
“这墓有年头了。”老烟斗低声说,“怨气深,山鬼未必还在,可这些魂,怕是没散。”
陆凌川停下脚步,转身看我,眼底冷光一闪:“怕了就站门口,别碍事。”声音淡得像在赶苍蝇。
“你这家伙”我瞪他一眼,攥紧刀柄,脚下石板冷得刺骨。壁画上的巫人盯着我,骨杖像要戳出来。阴山下的巫墓,供奉山鬼,锁魂镇地,古人对神鬼的敬畏,硬生生刻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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