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在槐树上，冷白的影子拉得老长，那些干枯的黑影退进雾气深处，尖叫声渐渐远去。我坐在树杈上，喘得像拉风箱，手里的刀还攥得死紧，生怕一松手那群东西又扑上来。汗水顺着额头淌下来，黏糊糊的，混着泥土和血腥味，刺得眼睛发酸。陆凌川靠在旁边的树干上，枪还握在手里，眼神扫着四周，脸上冷得像块冰，嘴角紧绷，连呼吸都带着股寒气。老烟斗蹲在最高的枝干上，烟斗敲了两下，眯眼盯着阴山的方向，脸色阴得像是能拧出水，烟雾从他嘴里飘出来，在月光下散成一团团白影。
“老前辈，刚才那是啥？”我终于憋不住，声音还有点抖，喉咙干得像吞了沙子。
“镇里的脏东西。”他低声回了句，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没多解释，转头跳下树，拍了拍手上的灰，“下来吧，月亮出来了，暂时没事。”
我跟陆凌川对视一眼，眼底都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硬着头皮爬下去。树皮粗糙，蹭得手掌生疼，但手里的家伙都没敢松开，像攥着救命稻草。老烟斗没管我们，径直往镇子里走，烟斗笃笃敲着，像在给自己壮胆，脚步却稳得像钉在地上。我赶紧跟上，低声问：“咱们现在干啥去？”
“找人。”他头也不回，声音从烟雾里飘出来，“我在这儿有个老熟人，兴许能帮上忙。”
“熟人？”我一愣，心里有点疑惑。这阴槐镇看着像是鬼窝子，房子破得像随时会塌，街上连个活人影都没有，还能有人住？陆凌川皱了皱眉，插了一句：“靠得住吗？”
“靠不靠得住，去了才知道。”老烟斗冷笑一声，脚步没停，烟斗在手里转了半圈，像在掩饰什么。
雾气在月光下薄了些，露出一条窄街，两边的破屋子歪歪斜斜，门窗紧闭，黑洞洞的，像一张张死人脸。风吹过，屋檐下的破布晃荡，发出低低的呜咽声。那股腥味还在，浓得像能拧出水，钻进鼻子，熏得人头晕。我们跟着老烟斗七拐八绕，巷子窄得只能并肩走两三人，墙上爬满青苔，湿漉漉的，偶尔有水滴砸在地上，声音清脆得让人心慌。终于，他停在一栋稍微齐整点的瓦房前。房门是黑漆漆的木头，门框上挂着个破灯笼，灯芯早就灭了，风一吹，晃晃悠悠，像在招魂。
老烟斗上前敲门，三长两短，节奏诡得很，像某种暗号。没一会儿，门吱吱开了条缝，一个干瘦的老头探出头，满脸皱纹堆得像老树皮，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层雾，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劲。他瞅了老烟斗一眼，又扫了扫我们，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哟，老烟斗？多少年没见你这张臭脸了。”
“少废话，麻三儿，开门。”老烟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烟斗敲在门框上，咚咚两声。
那老头嘿嘿一笑，把门拉开，侧身让我们进去。他个子矮小，背有点驼，走路时拄着根拐杖，敲在地上笃笃响。屋里光线昏暗，点着盏油灯，灯芯跳得忽明忽暗，照得墙上影子晃来晃去。墙上挂着几张发黄的皮子，像是兽皮又像是别的啥，散发着一股怪味，腥中带霉，像烂肉泡了水。麻三儿招呼我们坐下，端来几碗黑乎乎的水，咧嘴道：“喝点，压压惊。你们这帮人，胆子不小，敢月亮出来还往镇里钻。”
我接过碗，低头一看，水面上漂着点渣子，闻着像是草药味，苦涩中透着股土腥。我硬着头皮抿了一口，苦得舌头发麻，差点吐出来，赶紧咽下去，胃里翻腾得厉害。老烟斗倒是喝得坦然，咕咚几口下肚，放下碗问：“麻三儿，这镇子咋回事？比我当年来的时候还邪乎。”
麻三儿眯着眼，嘿嘿笑了两声，笑声干哑，像风吹过枯枝：“邪乎？这才哪到哪。今晚鬼市开门，那才叫热闹。你们来得巧，要不要去逛逛？”
“鬼市？”我一愣，忍不住插嘴，“啥鬼市？”
“阴槐镇的买卖场。”麻三儿压低声音，像是怕惊动了什么，拐杖在地上点了点，“月圆夜才开，镇里的东西都出来摆摊，卖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你想要啥，说不定都能淘到——前提是你敢去。”
我心里一跳，头皮有点发紧，看了看老烟斗。他皱着眉没吭声，烟斗在手里转了转，吐出一口白雾。陆凌川冷冷问：“安全吗？”
“安全？”麻三儿哈哈一笑，笑得咳了两声，捂着嘴喘了喘，“这地方哪有安全可言。不过有老烟斗带你们，兴许能全身而退。他当年可是鬼市的老主顾。”
老烟斗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别瞎扯。”说完转向我们，声音低沉，“去不去，随你们。这镇子的秘密，鬼市里兴许能挖出点线索。下墓没家伙可不行，鬼市是近路。”
我咽了口唾沫，心跳得有点快。鬼市听着就邪门，脑子里全是怪影晃动的画面，可我又有点按不住好奇。陆凌川皱着眉，像是也在掂量，手指在枪柄上摩挲。
“去。”我咬咬牙，开了口，声音有点哑，“不去白来了。”
我看向陆凌川依然皱着眉头沉默不语。“这家伙，到底想什么呢，一路上那么淡定。”我心想。
老烟斗看了我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点点头：“行，那就去。麻三儿，带路。”
麻三儿咧嘴一笑，起身抓了根拐杖，推开门：“走吧，鬼市可不等人。月亮高了，买卖就开张了。”
我们跟着他出了门，月光冷得刺骨，像刀子刮在脸上，雾气又浓了些，街上静得像是死了一样，连风声都低得像耳语。可麻三儿走得挺欢，拐杖敲着地，像在哼调子，步子稳得像踩着节拍。老烟斗走在最前，烟斗笃笃响，像在警告什么。没走多远，雾气里亮起几点红光，像灯笼，又像眼睛，忽明忽暗地晃着。我头皮一紧，低声问：“那是啥？”
“摊子。”麻三儿回头冲我咧嘴，露出一口黄牙，“鬼市的摊子。别乱碰东西，规矩多着呢。”
我点头，心里却更没底了。雾气深处，红光越来越多，隐约能听见低低的说话声，像风吹过树梢，又像是哭腔。鬼市的大门，就在眼前。阴槐镇的影子，好像又深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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