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7章环球剧场的木台与烛火(第一节:晨露中的台词)
1599年的秋晨,伦敦南岸的环球剧场还浸在泰晤士河的雾里。威廉·莎士比亚蹲在木台边缘,用粉笔在台板上画着圈——这是《哈姆雷特》里“生存还是毁灭”的台词站位,圈要画在舞台中央,正好对着东边的看台,让朝阳能落在演员脸上。
“威尔,学徒们把骷髅道具带来了。”演员理查德·伯比奇抱着个木刻骷髅走来,靴底沾着河边的泥,“你看这眼眶,刻得够深不?昨天有个鱼贩来看排练,说像他刚剖的鳕鱼头骨——够‘真实’。”
莎士比亚抬头,雾水在他睫毛上凝成细珠。“真实才勾人。”他声音带着熬夜写稿的沙哑,“上周演《威尼斯商人》,夏洛克的假胡子掉了,台下鱼贩们反倒喊‘对喽!就该这样’——他们见过真商人,知道装腔作势的不是真狠。”他用指尖敲了敲台板,木板发出空响,“这舞台没墙,贵族的丝绒椅和平民的泥地就隔三步,演得假了,两边都哄你。”
伯比奇把骷髅放在台角,骷髅的牙床缝里还卡着点木屑。“昨天有个荷兰商人来,说要包场,请船上的水手来看《暴风雨》。”他蹲下来,看着莎士比亚的粉笔圈,“他们刚从弗吉尼亚回来,说在美洲听见印第安人的吟唱,倒像你写的‘精灵歌’——你说,远方的人能懂咱们的戏不?”
莎士比亚捡起片从观众席飘来的干草,那是昨天平民观众带的垫草,还沾着麦香。“戏里的事,在哪都一样。”他把干草夹进剧本,“你看《罗密欧与朱丽叶》,意大利的仇杀,伦敦的学徒们却哭了——因为谁都懂‘喜欢一个人,偏被人拦着’的滋味。”他指了指河对岸的圣保罗大教堂,尖顶在雾里若隐若现,“就像这雾,泰晤士河的和台伯河的,看着不一样,都是水变的。”
学徒汤姆抱着烛台跑进来,烛油滴在他粗布围裙上,像串凝固的星星。“先生,道具师把新做的波斯地毯带来了!”他喘着气,“就是《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里的地毯,红得像西班牙的胭脂虫染的——他说从利凡特商人手里换的,花了半磅胡椒。”
莎士比亚起身拍了拍裤腿,粉笔灰混着雾水落在鞋上。“铺在克莉奥佩特拉的榻边,”他叮嘱,“别太展平,留几道褶子——就像真实的女王,华贵里总得带点烟火气。”他走到舞台东侧,那里的木板被观众踩得发亮,能看见深浅不一的鞋印:贵族的丝绒靴印、学徒的皮靴印、渔民的赤脚泥印,都叠在一块儿。
“你看这鞋印,”莎士比亚对伯比奇笑,“比任何剧本都诚实。等会儿排练,让哈姆雷特从这些印子上走——他是王子,却得踩着所有人的脚印说话,这才是‘人’。”
第二节:观众席的苹果与掌声
午后雾散了,剧场的木栅栏刚拉开,人群就涌了进来。平民们挤在底层的“庭院”里,手里攥着便士,有的还揣着苹果——等戏演到无聊处,就咬口苹果,要是演得好,苹果核能往台上扔(那是最高的赞);上层的包厢里,贵族夫人正用象牙扇挡着阳光,扇面上画着《第十二夜》的插画,是从荷兰画师手里订的。
“威尔,你看那包厢里的伯爵!”伯比奇在后台扯了扯莎士比亚的袖子,“他带了个葡萄牙神父——听说神父要把《罗密欧》译成拉丁文,送回里斯本。”
莎士比亚往台上瞥了眼,正好看见演罗密欧的演员拔剑。那剑是真铁的,是个退休骑士捐的,剑鞘上还刻着十字军的花纹——现在却要演意大利的爱情戏。“神父能懂‘balcony(阳台)’吗?”他轻声问,“他们的教堂里可没这东西。”
“但他懂‘爱’啊。”伯比奇递给他个野莓,“昨天神父来看排练,看到朱丽叶死时,十字架都攥歪了——有些东西,不用翻译。”
正说着,庭院里爆发出哄笑。是《温莎的风流娘儿们》里的福斯塔夫出场了,演员挺着塞满稻草的肚子,穿着件打补丁的天鹅绒外套——那外套原是个当铺老板的,老板说“这料子是从印度来的,被福斯塔夫穿,倒比挂在当铺里强”。
“你看那渔夫,”莎士比亚指着庭院前排,一个赤着脚的渔夫正举着苹果喊“福斯塔夫,再喝口酒!”,“他上周刚从纽芬兰捕鱼回来,说在船上听水手念你写的‘海风把船帆吹成翅膀’——他们不认字,却能把台词背下来。”
伯比奇忽然笑了:“上次有个面包师,说要把《仲夏夜之梦》里的精灵画在面包上,撒点肉桂——他说‘看戏和吃面包一样,得有滋味’。”
夕阳斜斜照进剧场时,《哈姆雷特》演到了掘墓人的场景。台下忽然静了,连咬苹果的声都停了——贵族和渔夫、夫人和学徒,都盯着那个木刻骷髅,听演员念“谁知道这骷髅生前是不是个朝臣”。莎士比亚站在后台阴影里,看见前排的渔夫悄悄把苹果揣回兜里,包厢里的伯爵夫人用扇子按了按眼角。
第三节:道具间的香料与丝绸
后台的道具间像个杂货铺。角落里堆着从东印度公司商船换来的丝绸,宝蓝色的,要给《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当帷幕;木架上摆着个胡椒研磨器,是威尼斯商人送的,磨出来的胡椒要撒在《威尼斯商人》的“宴会”道具面包上;最显眼的是个铜制罗盘,针总指着北方,演《暴风雨》时,要放在普洛斯彼罗的魔法书旁——那是个水手捐的,说“这玩意儿在海上能指路,在戏里能指人心”。
“威尔,这丝绸太滑,挂不住钩子。”学徒玛莎正用别针固定帷幕,指尖被针扎了下,“荷兰商人说这是‘南京缎’,在阿姆斯特丹,一尺能换三磅羊毛——咱们却要把它扯出褶子,他知道了要心疼。”
莎士比亚拿起段丝绸,在手里揉了揉。布料凉滑,像泰晤士河的水,却带着股陌生的香气——是印度的檀香,跟着船走了半年才到伦敦。“褶子才好看。”他把丝绸递给玛莎,“上周有个从波斯来的商人,说他们的地毯越旧越贵,因为‘脚印和阳光都织进去了’——这丝绸挂在台上,被烛火烤过,被演员蹭过,才成了‘戏里的绸’。”
玛莎点点头,忽然指着架子上的面具:那是个中国式的脸谱,红脸红须,是个海员从澳门带的,现在要给《哈姆雷特》里的“戏中戏”当道具。“观众认得这个吗?他们连中国在哪都不知道。”
“认得不认得,看眼睛就知道。”莎士比亚拿起脸谱,对着烛光看,红漆在光里透着亮,“上次演《皆大欢喜》,用了个土耳其弯刀当道具,台下的铁匠们立刻喊‘这刀没开刃’——他们懂刀,就像有人懂脸谱里的‘忠’和‘奸’,不用教。”
道具间的门被推开,香料商托比抱着个木箱进来。“威尔,给你带了点肉豆蔻。”他打开箱子,香气漫开来,“刚从摩鹿加群岛运来的,磨碎了撒在道具酒里,演《亨利四世》时,福斯塔夫喝着像真的朗姆酒。”
莎士比亚捏了粒肉豆蔻,在指间转着。这粒果子从东南亚的岛上摘下,被装船、贩运,穿过好望角,最后落在伦敦的剧场道具间——就像他笔下的故事,从意大利的城邦、法国的城堡、东方的沙漠来,最后都落在这木台上。“托比,下次给我带点中国的茶叶。”他忽然说,“演《冬天的故事》时,让王后喝真茶——苦中带甘,像日子。”
第四节:后台的烛火与手稿
夜幕降临时,后台的烛火亮了起来。莎士比亚趴在木箱上改稿,木箱是装戏服的,垫着从西班牙运来的羊毛毡,写累了就靠一会儿。手稿上的字迹潦草,有些句子被划掉又重写,比如“世界是个舞台”这句,旁边注着“要让福斯塔夫说,他最懂‘舞台下的日子’”。
“威尔,这行‘所有的男人和女人不过是演员’,太硬了。”演员约翰凑过来看,他刚卸了福斯塔夫的妆,脸上还沾着油彩,“上周有个洗衣妇来看戏,散场时说‘我们洗衣的,不也在人前笑,人后哭?’——不如改成‘所有的人都在演自己’。”
莎士比亚拿起羽毛笔,蘸了点墨水。墨水瓶是个陶制的,上面刻着伦敦桥的图案,是他妻子安妮送的,说“写累了就看看家的方向”。“就按你说的改。”他划掉原句,新的字迹在烛光里慢慢干,“洗衣妇说得对,舞台上的演,和台下的活,本就没两样。”
约翰指着手稿上的《奥赛罗》:“这摩尔人,要不要让他戴头巾?上次有个摩洛哥商人来看排练,说‘真正的摩尔人,眼神比头巾更能认’。”
“不戴。”莎士比亚在“奥赛罗”的名字旁画了个圈,“让他穿威尼斯的铠甲,说意大利语,只在愤怒时带点母语的腔调——就像伦敦的移民,说着杂糅的话,心却在这儿扎了根。”
烛火跳了跳,照见墙角的戏服:阿拉伯的头巾、法国的斗篷、英国的粗布衫,都挂在同一根木杆上。莎士比亚忽然合上手稿,对约翰说:“明天排《威尼斯商人》,让夏洛克多笑几次——不是奸笑,是那种‘我也想好好活,可世道不让’的笑,就像你上次在酒馆见的那个犹太裁缝,他给人改衣服时,总先笑再叹气。”
第五节:观众席的低语与共鸣
第二场《哈姆雷特》演到中场,台下的低语像潮水。包厢里的伯爵正和葡萄牙神父争论“哈姆雷特该不该复仇”,神父说“上帝不允杀戮”,伯爵却拍着大腿:“可他爹的魂在喊冤!”;庭院里,两个学徒正模仿哈姆雷特的台词,一个说“我要是王子,就先杀了克劳狄斯”,另一个踹他一脚:“你连老板的账都不敢算!”
莎士比亚站在舞台侧幕,听着这些话。有个老妇人正给孙子讲剧情,指着台上说:“那王后就像隔壁的玛格丽特,丈夫死了,又嫁了小叔子——难哪。”老妇人的头巾是粗麻布的,边缘磨破了,却洗得发白。
“你看,他们都在戏里找自己。”伯比奇递给他杯麦芽酒,“上次演《罗密欧》,有个鞋匠散场后不走,说朱丽叶的阳台像他给女儿搭的木棚,女儿上周刚和个面包师跑了——他在台下坐了半夜,说‘戏里的苦,咱都懂’。”
莎士比亚喝了口酒,酒液带着麦香。他看见那个荷兰商人坐在庭院前排,正用铅笔在纸上画舞台结构——听说他要在阿姆斯特丹建个剧场,照环球剧场的样子。“他能把‘balcony’带去荷兰吗?”莎士比亚问。
“带不带去,阳台都在那儿。”伯比奇笑,“就像你写的‘爱’,在伦敦是苹果和掌声,在荷兰可能是奶酪和风车,但根是一样的。”
第六节:剧场外的灯火与延续
戏散了,观众像水流回泰晤士河。贵族的马车溅起水花,平民们哼着戏里的调子往贫民窟走,有人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苹果——那是给孩子留的,说“戏里的王子,也没咱娃金贵”。
莎士比亚站在剧场门口,看着这些背影。托比的香料摊还没收,正给个水手装胡椒,水手说要带回普利茅斯,给妻子煮鱼汤时撒点,“让她尝尝‘戏里的味道’”;玛莎抱着换下的丝绸帷幕,正和个裁缝讨价还价——帷幕边角磨破了,裁缝要拿去改造成平民的头巾,“让咱也戴戴‘女王的绸’”。
“威尔,明天演《皆大欢喜》,道具花要换新鲜的。”伯比奇拍他的肩,“我让学徒去郊外采野菊,就像你说的,‘戏里的花,得带着露水’。”
莎士比亚点点头,河风吹来,带着水汽和煤烟味。环球剧场的木台在夜色里像艘船,载着台词、道具、观众的笑声,也载着从世界各地来的丝绸、香料、故事——就像泰晤士河,装着贵族的游艇,也装着渔民的小船,最终都流向大海。
第七节:手稿里的世界与现实
次日清晨,莎士比亚在稿纸上写下《终成眷属》的结尾。笔尖划过纸面,忽然停住——他想起昨天那个葡萄牙神父的话:“你们的戏里,有整个世界。”
“整个世界,都在人心里。”他在页边写下这句话,然后起身走向道具间。玛莎正把那粒肉豆蔻放进小盒子,盒子上刻着“环球”二字。“这粒果子,要留着。”莎士比亚说,“下次演新戏,就说它是从‘世界尽头’来的——其实哪有尽头,戏不停,故事就不停。”
第八节:木台上的晨光与永恒
又一个晨露未干的早晨,莎士比亚再次蹲在木台边画圈。这次画的是《暴风雨》的结尾,普洛斯彼罗要在这里放下魔法棒。阳光穿过雾,正好落在圈里,像块金色的地毯。
“威尔,荷兰商人派人来,说阿姆斯特丹的剧场建好了,要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伯比奇拿着封信走来,信封上盖着荷兰的印章。
莎士比亚没抬头,用手指在阳光下的圈里划了划。“告诉他们,不用改台词。”他说,“就像这木台,在伦敦是木头的,在阿姆斯特丹也会是木头的——能站人,能说话,就够了。”
(观察者手记:环球剧场的木台像块基因载体——贵族的丝绒、平民的泥鞋、东方的丝绸、远方的香料,都在这方寸之间“配对”;莎士比亚的台词像基因序列,把不同阶层的悲欢、不同文明的印记,编织成能被所有人读懂的密码。观众在戏里找自己,就像基因在寻找同源的片段——那些跨越地域与阶层的共鸣,恰是人类共同基因的回响,让“世界”这个词,不止是地图上的线条,更是心里的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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