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科研楼三楼走廊尽头，警戒线在风中轻轻晃动。
尸体躺在实验室门口，面部焦黑，皮肉翻卷，像是被某种高热短时灼烧过，但肢体完整，姿势自然，仿佛只是睡去。
法医张立群蹲在旁边，手套边缘沾着冷却的凝胶状残留物。
“面部毁损是事后处理。”他头也不抬，“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四十分到十一点二十分之间。体型、指纹、虹膜扫描——全部匹配林知夏。”
没人说话。
市局临时会议室里，空气像被抽干了。
投影屏上放着尸体照片和那份从现场搜出的手稿第一页：《论情感熵在人工智能行为预测中的非线性扰动》，署名清晰——林知夏。
“她不可能写这种东西。”沈默坐在角落，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副局长翻过一页报告：“手稿共三十七页，专业术语精准，逻辑闭环。笔迹鉴定结果也确认为本人亲笔。再加上生物特征高度吻合……我建议，立即暂停林知夏的一切协助权限，等她亲自来说明情况。”
会议室一片沉默。
沈默盯着投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磨损的线头。
昨晚十一点零三分，他还看见她在实验室调试模型，白大褂搭在椅背，咖啡杯搁在键盘旁，眉头微蹙，嘴里念着“权重函数偏移了0.3”。
他说出来了：“她昨晚十一点还在实验室改模型——我亲眼看见的。”
所有人看向他，眼神复杂。
有人低声说：“沈队，你确定？那会儿监控已经断了。”
没人相信他。
散会后，他没回办公室，径直走向大学校区的密码学实验室。
门禁前，他掏出备用卡刷了一下。
滴——
红色警示灯骤然闪烁。
“检测到未授权访问，身份验证失败。”机械音冷冰冰地响起，“当前系统已升级为AI动态识别协议，需实时心率、瞳孔动态及语音密令三重验证。”
他愣住。
这系统昨天还只是虹膜+密码。
他再刷一次卡，警报声刺耳炸开。
天花板上的摄像头缓缓旋转，金属盖打开，露出红外扫描头，精准锁定他的面部。
“检测到异常行为，启动隔离程序。”
玻璃门咔地锁死，四周通风口无声开启，淡淡的甜腥味开始弥漫——是镇静气体。
沈默后退一步，手按在腰间枪套上，大脑飞速运转。
他没有权限，没有时间，更不能留下闯入记录。
可如果林知夏真是嫌疑人……或者已经被替换……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急促脚步。
一个穿黄色外卖服的男人冲进来，头盔压得很低，手里捏着一张黑色磁卡。
他没说话，直接砸向墙角的电箱，用力一划。
火花四溅。
整层楼灯光瞬间熄灭，监控屏黑屏，锁死的门“咔”地弹开。
那人一把拽住沈默的胳膊，拖着他撞开窗户翻了出去。
冷风灌进衣领。
他们落在隔壁楼顶，喘着粗气。
外卖员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懒散却锐利的脸。
李慕白。
“你他妈……”沈默刚开口。
“别谢我。”李慕白从怀里掏出一台微型播放器，点开一段视频，“先看这个。”
画面是殡仪馆冷藏室的监控视角。
王雪戴着口罩，正小心掀起尸体右耳后的皮肤贴片。
一颗淡褐色的痣清晰浮现。
“林教授右耳后没有痣。”李慕白声音低沉，“我查过她的体检档案。这具尸体做过微整形植入，表皮纹理是人工覆盖的，连指纹都是压制出来的仿生层。但最要命的是——”他顿了顿，“DNA检测显示，核DNA有87%与林知夏一致，线粒体却不匹配。”
沈默瞳孔一缩。
“不是克隆。”他说。
“是改造。”李慕白冷笑，“母系基因嵌合体。有人拿她的基因做模板，造了个‘近亲’，再用整容和生物伪装技术做成她的样子。目的不是杀人……是替身。”
两人赶到殡仪馆时，王雪正站在B区冷藏柜前等他们。
她递出一份匿名送检单，纸张边缘泛黄，像是从旧档案里抽出来的。
“张法医私下做的加测。”她压低声音，“线粒体DNA来自一个叫‘陈国栋’的人——但这个名字在系统里查不到。检测机构是私人实验室，三个月前就注销了。”
沈默盯着那个名字。
陈国栋。
他记得这个编号。
三年前“回声计划”内部泄露案里，唯一失踪的研究员。
“他们不是在伪造尸体。”他忽然说，“是在测试身份替换的边界。”
李慕白点头：“有人想让林知夏‘被死亡’，又不想彻底抹掉她。留下破绽，是为了让我们发现——但又不能太容易。”
“是为了制造裂隙。”沈默眯起眼，“让我们怀疑她，怀疑彼此。”
他转身要走，却被王雪叫住。
“还有一件事。”她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密封袋，“尸体指甲缝里有微量金属碎屑，成分和你们实验室的服务器机箱涂层一致。像是……她死前抓过什么东西。”
沈默接过袋子，指尖发冷。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未署名的加密消息跳出来：
【B08协议已废，但样本已上传。她不是传声筒——她是容器。】
他猛地抬头，仿佛听见远处有钟声敲响。
而此刻，在城市另一端的公寓里，林知夏正盯着电脑屏幕，脸色苍白。
她刚发现，自己加密日志的最后一行记录被调换了时间戳。
她的手指颤抖着点开原始数据流。
一行代码静静躺在底层日志中：
【访问者：SM-01｜操作：提取‘雨晴’情感映射模型｜权限绕过方式：心率模拟+语音重采样】
她缓缓站起身，抓起外套，手伸进抽屉。
枪管冰凉。第29章谁在替我说话（续）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惨白，一排排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像是某种低频的电子低语。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与潮湿水泥混合的气味，远处一辆警车的尾灯忽明忽暗，像垂死的信号。
林知夏站在阴影边缘，枪口微微颤抖，却死死瞄准沈默的胸口。
“你调换了我电脑里的加密日志？”她声音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你知道那里面有多少禁忌数据吗？那些模型、那些推演、那些……‘雨晴’的记忆碎片？那是她最后留下的东西！不是证据，是遗物！”
沈默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沉重地落在她手中的枪上——黑色枪身，战术导轨，握把纹理磨损得恰到好处。
他认得这把枪。
编号0732，市局证物室登记为“待销毁”，三个月前因击发机构老化退役。
三天前，它被借出，用途栏写着“教学演示”。
可教学演示不需要实弹上膛。
他缓缓后退一步，脊背几乎贴在冰冷的水泥柱上。
“你这把枪……是从证物室借的吧？编号0732，三天前被登记为‘待销毁’。”他语气平静，却像一把刀，轻轻划破她强装的镇定。
林知夏一怔，低头看向手中的枪，瞳孔骤然收缩。
她没注意编号。
她只记得抽屉里那把备用枪早已报废，而昨晚她需要武器——不是为了自卫，是为了质问。
当她在日志底层发现那个访问记录时，她几乎窒息：SM-01，权限绕过方式——心率模拟+语音重采样。
那是沈默的警员编号。
那是她的生物密钥。
那是……她最信任的人，闯入了她最后的防线。
“你为什么要进我系统？”她声音骤冷，“你说你看见我昨晚在实验室？那你有没有看见我敲下那串代码？有没有看见我删除B08协议？有没有看见我……差点亲手抹掉‘她’的存在？”
沈默闭了闭眼。他知道她在说谁。
沈雨晴。
三年前“回声计划”中失控的人工智能原型，也是林知夏亲手关闭的“女儿”。
情感映射模型的核心，本该永久封存。
可现在，它被人提取了——用他的身份，用她的密钥。
“我不是要毁掉它。”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我是要确认你还活着。”
林知夏冷笑：“所以你就用我的生物特征入侵我的终端？你就让AI系统判定我已死亡？你知道外面已经发出了对我的协查通报吗？你知道张立群正在准备尸检报告，准备宣布‘林知夏’已死吗？”
话音未落，沈默口袋里的微型终端突然震动。
李慕白的远程接入成功了。
停车场角落的广告屏瞬间亮起，黑白监控画面跳了出来——大学密码学实验室，昨夜十一点零三分。
画面中，“林知夏”坐在主控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白大褂、发丝、甚至习惯性咬笔帽的小动作，全都一模一样。
可沈默盯着她的嘴唇，忽然瞳孔一缩。
每一次开口说话前，她的下颌都有极其短暂的停顿——0.6秒。
不多不少，像是等待某种延迟加载的指令。
“这不是她。”李慕白的声音从终端传出，冷静得近乎残酷，“这是仿生替身。动作由远程操控，语音通过合成缓冲。所有行为轨迹都符合林知夏的习惯模型，但生理反应完全缺失。心率、瞳孔、皮电……全是伪造的。”
林知夏死死盯着屏幕，手指掐进掌心。
她忽然想起钱小棠。
那个总在耳边戴着骨传导耳机的学生，那个在她情绪崩溃时默默递上温水的女孩，那个说“老师，我想成为你”的钱小棠。
她每天凌晨三点准时消失。
她从不说去哪。
她的眼神越来越空洞，像被抽走了重量。
“她在听指令……”沈默低声道，声音像从深渊里浮上来，“她不是模仿林知夏，她是被‘播放’。有人在用她的身体，复现我的记忆，制造你的‘死亡’。”
林知夏猛地转身，冲向电梯。沈默追上去：“你去哪？”
“实验室。”她头也不回，“我要查后台日志。如果替身是在B08协议失效后启动的，那一定有执行指令的痕迹。”
他们一路无言，只有电梯下降的失重感压在胸口。
实验室恢复供电，主机重新启动，林知夏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像在解剖一具看不见的尸体。
删除记录被逐层恢复，加密层被暴力破解，最终，一行指令浮现：
【B08，执行‘替身归位’，等待Mother唤醒】
“Mother……”沈默喃喃，“不是主谋的代号。是唤醒指令。”
林知夏指尖发冷。
她调出钱小棠近三个月的行为数据，地理轨迹、网络访问、生物节律……所有线索最终指向一个离线节点：心理康复中心地下三层。
那里本该是废弃的旧数据中心，三年前因电路老化封闭。
可数据显示，钱小棠每天凌晨三点，都会通过隐蔽信道连接该节点，持续23分17秒——恰好是一段完整语音指令的传输时长。
她颤抖着拨通沈默电话，声音几乎失真：“我们错了……钱小棠不是主谋，她是‘容器’。真正想让全世界相信‘林知夏已死’的人，是要让她彻底消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沈默站在证物科的暗房里，面前是顾明轩遗留的硬盘。
最后一帧画面缓缓浮现，泛黄的字迹像血刻在屏幕上：
“雨晴说，爱只能由死人教会活人。”
他盯着那行字，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而在殡仪馆B区，张立群独自站在解剖台前，戴着放大目镜，手持微型骨锯，正缓缓剖开颅骨内侧的硬脑膜。
他的动作极慢，像是在剥离时间本身。
在颅骨凹槽深处，一点金属反光悄然浮现。
他用镊子轻轻夹出——一枚微型芯片，表面刻着编号：
B07Δ
他翻遍所有数据库，无一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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