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室的暖气片发出老旧的嗡鸣,楠玉缩在羽绒服里核对毕业论文的参考文献。
窗外的腊梅在零下十度的寒风中绽开,细碎的黄蕊像撒在雪地上的碎金。
手机突然震动,母亲发来视频邀请,镜头里父亲正在贴倒福字,红纸边角被冻得微微卷起。
钢笔在文献综述四个字上洇开墨痕时,我听见身后传来行李箱的轮声。
雅萱把《生物研究学基础》塞进书包,发梢还沾着食堂的饺子香气。记得帮我带包东北酸菜。她呵出的白雾在玻璃窗上晕开一朵小花,像我们大一时在银杏树下写下的那句此去经年。
我转头望向她冻得通红的鼻尖,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她发烧时,我抱着热水袋冲进宿舍的场景——那间堆满学习资料的狭小空间里,她虚弱的笑声比窗外的雪还要轻。
她最后一顿食堂晚餐的喧闹里,腊八粥的热气模糊了吊灯的光晕。
雅萱把冻得通红的手伸向糖醋排骨,却先碰到了我的碗沿。回老家可得教我包韭菜馅饺子。她说话时呼出的白气与吊扇搅在一起,像某种隐秘的约定。
我们挤在暖气片旁分吃最后一颗冻梨,酸甜的汁水顺着指缝流进袖口,凝成冰晶。
她忽然压低声音:听说王教授在找实习助理,你要不要......话音未落,食堂广播突然响起《常回家看看》,她慌忙别过脸,耳尖却被冷气冻得通红。
暮色染红教学楼顶的积雪时,我看见图书馆顶楼亮着两盏孤灯。那是王教授批改论文的窗口,三年前他递给我保研申请表时,钢笔在表格上划出的沙沙声,与此刻行李箱滚过结霜台阶的声响,在记忆里悄然重叠。
路过公告栏时,大二辩论赛合影里的我们正在欢呼,照片边缘已经泛黄,但林晓婷舍友的马尾辫上那根绿色发绳,依然像春天里不肯坠落的柳絮。
火车站的电子屏在寒风中闪烁,我的车票编号在K1382的车厢列表里明明灭灭。
母亲寄来的毛衣还带着南方的暖意,被我裹在羽绒服里,像揣着一团不会熄灭的火。
候车室的广播突然响起,人群如解冻的冰河涌向检票口,我回头望见小林挥动的围巾——那抹红色在灰蒙蒙的站台上,像一簇不肯凋零的腊梅。
列车启动时,我贴着车窗看渐远的校园。积雪覆盖的操场上有几个黑点在移动,恍惚是我们在雪地里打雪仗的身影。
远处站台上的父亲终于摘下口罩,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画出一道弧线,像那年他送我报到时,行李箱在沥青路上拖出的痕迹。
当车厢开始震颤,我摸到口袋里的寒假作业本,封面上还留着室友用修正液画的笑脸。
车轮碾过铁轨的节奏,渐渐与故乡灶台上的炖肉咕嘟声重合。
车窗上逐渐结满霜花,我呵气融化出一小块透明,看见自己的倒影与三年前那个拖着行李箱的少女重叠——她的眼眸里盛着整个青春的星光,而此刻的我,终于懂得离别不是终点,而是所有故事的序章。
深夜的车厢在黑暗中穿行,邻座老人的鼾声与铁轨的轰鸣交织成催眠曲。我蜷缩在硬座上,耳机里循环着大学四年所有的校园广播录音:运动会的加油呐喊、毕业典礼的钢琴伴奏、还有那年平安夜宿舍楼顶的《明天会更好》。
背包里的保温杯突然漏水,滚烫的姜茶在牛仔裤上洇开深色痕迹,却意外温暖了冻僵的膝盖。
路过京郊的隧道时,车窗外闪过无数飞驰的光点,像散落的星河坠入人间。我突然想起大三支教时,孩子们在操场上用粉笔画的星空,他们围着我问:姐姐,火车开到星星那里要多久?此刻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忽然有了穿越时空的韵律。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霜雾时,我望见了故乡的轮廓。山峦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像水墨画里未干的笔触。
邻座老人起身收拾行李,我瞥见他泛黄的车票上,A市到b市的字迹与我的重叠——原来每个归乡人都在书写相似的轨迹。
站台上飘来熟悉的炊烟气息,混着煤炉的暖香。
母亲的蓝布围裙在风中飘动,父亲的旧皮鞋沾着新雪,他们身后是那口永远炖着酸菜白肉的铁锅。
我脱下羽绒服露出毛衣,织物摩擦的静电声里,听见三年来所有熬夜赶稿的夜晚、所有实验室里失败的数据、所有未说出口的道别,都在此刻化作喉咙里哽咽的暖流。
母亲的手比记忆中更粗糙,却依然带着腊八节包饺子时的温度。
她絮叨着:冰箱里有你最爱吃的冻梨......父亲默默接过我的行李箱,金属碰撞声里藏着所有未曾言说的牵挂。
我们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走向老屋时,我回头望见列车已消失在地平线,而炊烟正袅袅升起,像永不熄灭的青春。
作者声明,楠玉放寒假,回家,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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