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烟跪在西南角城墙下,鹤嘴油壶里的灯油已经凝成胶状。她望着砖缝里游走的菌丝,那些银丝正顺着婴儿啼哭的声波震颤,在青砖表面织出脐带状的纹路。
这声音是从主晷盘下方传来的。渔女玉烟赤脚踩在菌丝网上,脚踝沾着平行世界的河泥,我打捞沉船时听过这种胎音,通常青铜器里裹着婴孩尸骨才会这样
话音未落,整段城墙突然弓起背脊。玉烟被掀翻在地,掌心按住的砖块突然变得滚烫。她看见砖面浮现出产房场景:戴青铜手套的护士正将星晷碎片塞进保温箱,而刚出生的自己浑身缠满菌丝,脐带末端缀着青铜铃铛。
当时你母亲的血染红了七盏莲花灯。菌丝老陶的声音从砖缝渗出,他的烟斗已化作晷针嵌在城墙里,玉大夫说要让星晷城听见城主的第一声啼哭。
渔女突然抓住玉烟的手腕。两个相同温度的身体同时颤抖——她们腕间的红痣正在共振,菌丝顺着血管爬上小臂,在皮肤表面织出星轨图。玉烟看见渔女记忆里的乌篷船:船头青铜篙刺中的根本不是鱼群,而是裹着菌丝的婴儿襁褓。
城墙地基又传来啼哭。这次声波具象成青铜环,套住玉烟的脚踝将她拖向主晷盘。渔女拽住她的披帛,素色绸缎在两人之间绷成弦月状。菌丝自动编织成网兜住她们,却在触地瞬间被震成银屑。
抓紧!玉昭然的声音穿透三寸厚的青铜砖,星晷城要临盆了!
玉烟的后背撞上晷盘立柱。她看见中央晷针正在融化,青铜溶液顺着星轨沟槽倒流,在地面汇成胎盘状的圆池。池中浮起九盏莲花灯,灯芯却是蜷缩的婴儿形态,每个都长着她的眉眼。
渔女突然发出痛呼。她的蓑衣化作菌丝消散,露出后背蔓延的星轨图——那些银线正与莲花灯里的婴儿脐带相连。这是你被切割的七情!老陶的晷针发出蜂鸣,每个分身都带着你舍弃的魂魄!
玉烟扑向最近的莲花灯。指尖触及灯盏的瞬间,中医药大学的记忆汹涌而来:她看见自己将星晷碎片锁进实验室保险柜,却在深夜梦游时用解剖刀撬开柜门,把碎片泡进福尔马林溶液。
不要碰因果灯!玉昭然的警告迟了半拍。莲花灯突然爆开,菌丝裹着青铜溶液凝成人形,穿白大褂的玉烟握着解剖刀刺来。渔女甩出青铜篙架住刀刃,金属相撞迸出青色火星。
你们都是我的星晷城主玉烟踉跄后退,腕间红痣渗出银丝,为什么非要争夺存在?
穿白大褂的分身突然轻笑。她推了推金丝眼镜,手术刀划过自己手腕:因为你把求知欲锁进了实验室柜子。血珠溅在莲花灯上,更多分身从灯芯里爬出——抱帛书的修复师、测星轨的研究员、采草药的医师...
城墙开始龟裂。菌丝老陶的晷针突然拔地而起,在半空碎成九枚青铜钉。用这个钉住莲花灯!他的声音已经混入砖石摩擦声,星晷城在抽取你的本源!
玉烟接住青铜钉的瞬间,掌心传来二十年前的温度。这是婴儿时期含在嘴里的长命锁碎片,父亲把它们锻成了守城钉。第一个扑来的中医药分身被她侧身躲过,青铜钉擦着对方耳际刺入莲花灯座。
你不敢面对真正的自己!修复师分身展开虫蛀的帛书,那是玉烟烧掉的《青囊书》残卷,当年你在古籍库放的火,烧掉了多少......
渔女突然掷出青铜篙。篙尖穿透帛书钉在城墙上,菌丝立刻裹住分身的喉咙。玉烟趁机将第二枚青铜钉刺入灯座,听见城池地基传来闷响,仿佛有巨物在青铜胎盘里翻身。
小心脚下!渔女拽着她滚向墙角。原先站立的位置裂开深沟,沟底浮着半透明的青铜膜,膜内包裹的赫然是婴儿时期的玉烟。小婴儿正在啃食星轨,每咬一口就有分身的莲花灯熄灭一盏。
玉烟摸到第三枚青铜钉。这次她主动冲向采药分身,在对方举起药锄时突然矮身,青铜钉顺着分身肋间刺入灯座。菌丝从伤口喷涌而出,缠绕着她的手臂往胎盘深沟拖拽。
城主在吞噬我们!医师分身的银针雨点般落下,你才是最先诞生的那个怪物!
渔女突然张开双臂抱住玉烟。两个重叠的身影在银针雨中旋转,青铜篙与守城钉碰撞出连绵火花。当第七枚青铜钉刺入灯座时,整座星晷城突然收缩,所有菌丝向着中央晷盘坍缩。
玉烟跌坐在青铜胎盘上。她看见婴儿的自己正在融化,星晷城每一块砖都在分泌青铜溶液。渔女的分身开始透明化,那些中医药大学的、古籍修复的、星晷研究的分身却集体扑向胎盘。
阻止她们合体!玉昭然的白大褂从城墙里渗出,这些残魂会污染本源。
玉烟已经听不清后续。她握着最后两枚青铜钉跳进胎盘,青铜溶液瞬间漫过胸口。中医药分身的解剖刀刺入她肩头,星晷分身的晷针扎进她脚背,而婴儿形态的自己正露出带青铜屑的乳牙。
渔女突然从背后抱住婴儿。她的蓑衣在溶液里化开,菌丝与星晷城的银丝交织成茧。让我来做脐带。她腕间的红痣贴着婴儿眉心,记得乌篷船下的青铜镜吗?那里面照出的......
玉烟将青铜钉刺入自己掌心。剧痛让星轨具象化,所有分身都被银丝定住。她捏住婴儿的后颈,把最后两枚守城钉按进那团蠕动的青铜胎盘。当钉子入肉的瞬间,她听见二十年前自己出生时的啼哭与星晷城的轰鸣共振。
城墙停止崩解。莲花灯里的分身们化作青铜浮雕,渔女最后消散时在她耳边留下句话:下次去护城河,记得看看船底的星轨图。
玉烟趴在胎盘边缘喘息。青铜溶液正在凝固,形成布满血管纹路的崭新城砖。她看见自己掌心的钉孔里长出菌丝,银丝顺着城墙游走,自动修补每一道裂痕。
你把自己钉进了星晷城。玉昭然的声音变得虚弱,现在每块砖都流着你的血。
玉烟抬头望向重新凝聚的星河。那些青铜器组成的星子不再攻击结界,反而绕着晷盘缓缓旋转。她摸到后颈新生的红痣,那里传来渔女摇橹的韵律,混合着中医药实验室的钟表滴答声。
菌丝老陶的虚影浮现在城垛上。他指着西北角新生的望楼:去那里听听胎音,城主该认识星晷城的心跳了。
玉烟踏上菌丝凝成的台阶时,望楼飞檐坠下一串青铜铃铛。她接住铃铛的瞬间,听见了母亲生产时的痛呼、父亲锻造守城钉的锤击、还有自己啃食星轨的吞咽声。这些声音交织成全新的城市韵律,顺着银丝注入每块城砖。
当望楼映入眼帘时,玉烟看见檐角挂满青铜胎发编织的风铃。风铃下悬着的不是铃舌,而是缩小千万倍的星晷碎片,正在晚风里轻轻叩击她的人生锚点。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