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木的咸腥气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玉烟攥着半截断烛潜入沉船货舱。摇曳的烛光照亮舱壁刻痕,那些她曾以为是祈福经文的符号,此刻清晰显现为潮汐时刻表。
你娘刻这些时,血浸透了三张帕子。
周延昭的声音自头顶货架传来。他倒悬的身影掠过蛛网,独眼里嵌着的新珍珠泛着冷光,指尖弹落的木屑在烛光中拼出个寅字——正是走私船进港的暗号时辰。
玉烟踹开锈死的铁箱,褪色的婚书被海盐蚀出孔洞。她突然将婚书对准舱壁裂隙,透过的月光将孔洞投射成完整海图——母亲生辰那天的子时,恰是东瀛货船绕过暗礁的窗口期。
看懂了?江砚的渔叉突然刺穿婚书。他湿透的衣襟下,心口溃烂处粘着半片糖纸,你娘用自己换下二十个童男童女,婚书日期就是孩子们的死期。
咸涩的海风灌入破舱。玉烟忽然扯开他衣襟,溃烂的皮肉间残留着靛蓝墨迹——正是母亲手札里提过的潮信墨,遇血会显形。她咬破指尖将血抹上去,墨迹化作航线图,标注着三十七个村落的名字。
这些地方...她踉跄后退撞翻木箱,散落的珍珠滚成可怖的真相——每个村落都曾给她送过海神贺礼,而收礼日期正是走私船补给日。
申时的烈阳穿透沉船裂隙。玉烟在底舱找到生锈的铜匣,开启时飞出的不是机关,而是风干的茉莉——母亲生前最爱的香。她碾碎花瓣,藏在花托里的铁片竟能拼出钥匙形状。
别碰!
江砚的警告迟了半息。玉烟手中的铁片突然发热,在掌心烙下红痕。疼痛中浮现的记忆碎片里,她看见母亲将这把钥匙交给江砚生母,而对方转身就把它投入熔炉。
周延昭的嗤笑自船底传来。他正用鱼骨刀撬着块舱板,板下压着的竟是玉烟幼年的襁褓:好妹妹可知,你喝的第一口奶掺了硝石粉?
襁褓上的污渍遇光发蓝,正是硝石结晶的特征。
玉烟夺过鱼骨刀划破掌心,将血滴在襁褓上。血珠滚过之处浮现墨字:申时三刻,潮平路现。她猛然抬头看向日晷阴影——此刻正是申时三刻。
走!江砚突然拦腰抱起她冲向甲板。船体在剧烈震颤中解体,周延昭拽着半幅帆布跃入海浪。玉烟在颠簸中望见海面浮现荧光航道,正是母亲用血在婚书上绘制的路线。
酉时的浪涛卷着秘密扑上岸。玉烟跪坐在礁石上,看着荧光航道引来的船队。首船挂着江家旗,船头立着的却是她已故多年的乳娘。
姑娘安好?乳娘的笑声如夜枭刺耳。她掀开披风,腰间缠着的正是玉烟幼时戴过的长命锁,锁芯空槽处还粘着硝石粉,当年夫人在你饮食中下药,老身可是偷偷减了剂量呢。
玉烟突然暴起,长命锁的断链勒住对方脖颈。江砚的渔叉却中途转向,挑飞了乳娘袖中暗弩:留活口!她知道你娘尸骨下落!
周延昭的鱼骨刀突然贯穿乳娘右肩。他独眼里的珍珠映出癫狂快意:江家养的好狗,可还记得这把刀?刀柄刻着的昭字滴着血,正是他生母的闺名。
乳娘在剧痛中嘶吼:夫人在东舱...啊!
一支弩箭突然穿透她咽喉。玉烟转头望去,见父亲立在船头,手中的机弩还冒着青烟。
烟儿,该回家了。父亲的声音温柔如昔,为父给你备了新嫁衣,缀着南海珍珠
他抬手掷来的木匣里,躺着把镶满珍珠的匕首——与母亲心口插着的那把一模一样。
戌时的海风卷起血色。玉烟握着匕首刺向父亲,却在触及他衣襟时被江砚扣住手腕。珍珠匕首突然脱柄射出银针,擦着她耳际没入沙地。
你娘当年也这么刺过我。父亲笑着扯开衣襟,心口处陈年伤疤拼成海图模样,她到死都不明白,海神祭品的血能染红整条航线。
周延昭突然放声大笑。他挖出独眼里的珍珠捏碎,靛蓝粉末随风飘向船队:老东西看看,这可是你最爱的东瀛硝?
粉末触火的瞬间,首船轰然炸裂,冲击波掀翻了玉烟父亲的冠冕。
玉烟在热浪中握紧江砚的手。他掌心溃烂的伤口粘着珍珠粉,此刻正发出诡异荧光:当年你娘把我按在火硝堆里时,说过你的命比航路重要...
话音未落,父亲突然暴起。他手中的玉烟生辰帖竟是用硝纸所制,遇风即燃成火龙直扑而来。玉烟推开江砚,迎着烈焰将珍珠匕首刺入父亲心口的旧伤。
娘亲这一刀,我替她还了。她在火光中轻语,看着海图状的伤疤寸寸崩裂。父亲坠海前最后的表情,竟是解脱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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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的月光洗净血污。玉烟立在燃烧的船骸上,看荧光航道随潮水消退。江砚沉默地包扎着她灼伤的手臂,周延昭则对着海面破碎的冠冕饮酒。
明日潮信来时,该有新船队出航了。周延昭忽然扔来块玉牌,刻着玉烟真正的生辰,这份贺礼,可衬得起新任海神娘娘?
玉烟将玉牌投入火海。爆燃的瞬间,她看见母亲的身影立在浪尖,手中握着从未送出的及笄簪——就像这些年,她始终紧握着斩断宿命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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