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咸腥撞进船舱，玉烟攥着那叠泛黄信笺的手指节发白。周延昭的剑尖抵在她喉间，却迟迟未再进半寸——他月白锦袍的裂口处露出一截靛蓝粗布，与江砚昨日所穿的外衫布料一模一样。
你早就知道。玉烟突然笑出声，抬手指向舱外甲板上沉默修补渔网的江砚，你们流着同样的血，却骗了我整整十五年。
周延昭的剑锋微颤，在玉烟颈间划出血线：他偷了你的人生，我不过替他讨回来。
回忆如潮水倒灌。玉烟想起七岁那年海难，救她上岸的少年浑身湿透，锁骨下的箭伤还渗着血。那人往她手心塞了颗裹糖纸的山楂，糖纸背面歪扭地写着别怕。如今想来，那字迹既不像江砚的工整，也不似周延昭的狂放，倒像是......两人合力所书。
那年救我的人，究竟是谁？玉烟忽然扯开周延昭的衣襟，指尖按上他锁骨下的旧疤。
江砚的渔叉破空而至，却在触及周延昭皮肤的刹那硬生生偏转，深深钉入舱壁。木屑纷飞间，玉烟看清两人伤疤拼合的纹路——正是她心口胎记的形状。
深夜的渔村火光冲天。玉烟踹开祠堂紧锁的侧门，在供奉海神的龛位后发现暗格。褪色的襁褓裹着一枚玉锁，锁芯刻着双生子献海，佑我族昌。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唇间溢出的不是烟儿，而是含糊的砚儿。
现在懂了？
周延昭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带着罕见的疲惫。他手中提着的灯笼映亮祠堂壁画——画中渔民将一对婴孩抛入怒涛，海浪里浮出珍珠万千。
我与他是祭祀海神的‘双子祭品’，本该死在二十年前。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烙痕竟与江砚后腰的疤一模一样，可他逃了，换我成了周家傀儡。
玉烟踉跄后退，撞翻供奉的香炉。炉灰飞扬间，她望见江砚立在门外阴影中，手中渔叉滴着血——是他自己的血。
黎明前的海滩寒意刺骨。玉烟将玉锁砸向礁石，碎片迸溅时，周延昭突然纵声大笑：你以为砸了这锁就能破局？
他剑尖挑起块碎片，映出玉烟苍白的脸：你才是真正的祭品。我俩不过是替你挡灾的...
海浪轰然炸响。江砚的渔叉贯穿周延昭右肩，却在他踉跄倒地时伸手搀扶。两人相触的刹那，玉烟看清他们手腕内侧的旧疤——那是被铁链常年禁锢的痕迹。
你们早就联手骗我。玉烟扯下束发的靛蓝绸带，任海风卷走最后一丝幻想，海难是局，救命是局，连爱都是局。
咸涩的泪水砸在沙滩上，她忽然冲向燃烧的渔村，嫁衣被火舌舔舐的瞬间，身后传来两道重叠的嘶吼——
烟儿！
那是她第一次分不清，喊她的人究竟是谁。
终幕拉开时，玉烟立在烈焰吞噬的船头，将母亲留下的珍珠耳坠抛入怒涛。两道身影在火海中缠斗，剑光与渔叉碰撞出的星火，照亮了他们眉眼间相似的弧度。
她终于读懂江砚眼中深埋的痛楚——那不是爱，是偷来的人生压在脊梁上的债。而周延昭癫狂的执念下，藏着的竟是幼时被锁在祭坛底、无人知晓的哭泣。
朝霞染红海面时，玉烟解开嫁衣外袍，露出心口狰狞的烙痕。咸涩的风卷着灰烬掠过，她忽然笑出声。原来这半生痴缠，不过是场三人共舞的荒唐戏。
戏该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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