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白炽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楚云飞后颈的冷汗顺着军装领口滑进脊背。
檀木长桌上的作战地图被孙铭的拳头砸得哗啦作响,蓝黑色钢笔滚落在地,在青砖上溅出一串墨点。
上个月石桥据点失守,楚团长带的加强连为何迟迟不增援?孙铭扯开风纪扣,将电报拍在楚云飞面前,八路军独立团恰好在二十里外休整,这么巧?
楚云飞盯着电报上疑似通共四个朱砂红字,太阳穴突突直跳。
记忆里原身残留的片段与穿越者的认知正在激烈对冲——三天前他刚在二十一世纪的图书馆查阅过台儿庄战役资料,此刻1938年晋西北的硝烟味却真实地灼烧着鼻腔。
孙参谋长怕是忘了,那日暴雨冲垮了三道山梁。楚云飞摘下白手套,指尖划过地图上犬牙交错的等高线,我部工兵连抢修道路时,发现有人提前在关键隘口埋了炸药。
满座将校的骚动声中,赵刚搁下茶盏的轻响格外清晰。
这位八路军政委自始至终没抬眼,灰布军装肘部打着整齐的补丁,仿佛只是个来旁听的透明人。
孙铭的鹰钩鼻抽动两下:楚团长这是要推给天灾?
恰恰相反。楚云飞突然起身,指挥棒啪地戳在沙盘某处,我在塌方现场找到的雷管残片,是去年太原兵工厂特供中央军的型号。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孙铭脖颈的青筋暴起,倒是请教孙参谋长,这批物资本该配给卫立煌将军的十四集团军,怎会出现在晋绥军防区?
会议室突然陷入死寂,只有座钟的铜摆来回切割着空气。
楚云飞知道这把赌对了——原身记忆中那箱埋在团部地窖的雷管,此刻成了最锋利的回马枪。
共军的游击战法确实值得研究。他话锋陡转,指挥棒沿着吕梁山脊划出弧线,他们能用土制地雷拖住日军机械化部队七天七夜,我们守着美式装备却总抱怨补给不足。镶铜的棒尖突然指向沙盘上的碉堡群,诸君不妨想想,若把永备工事与机动兵力结合,在五台山至娘子关构筑弹性防御网...
赵刚终于抬起眼皮,茶盏氤氲的热气后闪过一丝精光。
楚云飞瞥见孙铭副官正在小本上疾书,笔尖几乎要戳破纸页——那上面记着他刚提出的纵深梯次防御理论,这个时空本该在五年后才由苏联顾问系统传授。
报告!传令兵撞开雕花木门的瞬间,楚云飞恰好收拢指挥棒。
他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孙铭毒蛇般的视线,那目光正死死咬着他后心,仿佛要透过呢子军装验证底下是否藏着红星。
当楚云飞系好风纪扣走出会议室时,檐角的铜铃正在暮色里叮咚作响。
两个参谋抱着文件与他擦肩而过,牛皮纸袋上绝密字样的火漆印还泛着新鲜的红光。
他望着操场上正在列队的士兵,突然发现所有机枪阵地都微妙地调整了射界——原本冲着外围的枪口,此刻正对着团部大楼的每个出口。
楚云飞数着窗外的脚步声。
自军事会议结束已过去三天,团部东侧岗哨换成了孙铭的亲兵,那小子左耳缺了半块,敬礼时总把拇指扣在武装带铜扣上。
团长,您的药。勤务兵张铁柱端着搪瓷缸进来,碗底压着张对折的草纸。
楚云飞展开瞥见赵家峪货郎初五进山的字样,就着苦汤咽下纸条。
张铁柱收碗时手抖得厉害,搪瓷碰撞声惊飞了檐下麻雀。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楚云飞套上缴获的日军呢子大衣。
这衣服原是准备上交师部的战利品,此刻正好遮掩住黄呢军装。
他摸黑从马厩后墙翻出去,腐草堆里埋着半包哈德门香烟——三天前他就注意到,孙铭的暗哨每隔两小时会来这边撒尿。
月光在云层里时隐时现,楚云飞贴着断墙疾走。
赵家峪在防区最北端,要穿过两道封锁沟。
他摸到第二道铁丝网时,靴底突然传来细微震颤——三十米外有马蹄铁磕碰石子的响动。
楚团长好雅兴。孙铭的副官王德胜举着马灯从土坡转出来,四个骑兵呈扇形包抄过来,师部刚发了宵禁令,您这是......
查哨。楚云飞抖开大衣露出中正剑柄,358团防区近日屡有奸细出没,王副官带着骑兵连精锐夜间游荡,莫不是要替孙参谋长分忧?他故意踩响脚边碎石,惊得战马嘶鸣扬蹄。
王德胜勒住受惊的马,楚云飞已闪身钻进乱葬岗。
这里埋着历年内战阵亡者,歪斜的墓碑像无数竖起的刺刀。
他绕到半截残碑后蹲下,耳畔传来布料撕裂声——有根铁丝横在膝高处,上头挂着半片灰布,正是晋绥军侦察兵绑腿的料子。
冷汗渗进眼角,楚云飞撕下衬衫下摆缠住小腿伤口。
东南方突然升起绿色信号弹,那是孙铭直属的通讯连装备。
他折向西面陡坡,坡底河水的反光映出三个黑影,钢盔轮廓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河滩碎石在脚下打滑,楚云飞借着云层遮月的间隙泅渡过河。
对岸晾着渔网的木架突然倒塌,他顺势滚进灌木丛,湿透的大衣裹满苍耳。
追兵的马灯在河面来回扫射,光束里能看到有人蹲下检查他故意留下的日军军靴——那双靴子的橡胶底印着昭和十三年铭文。
天边泛起蟹壳青时,楚云飞蜷缩在山神庙供桌下打摆子。
神像的彩漆剥落大半,判官笔尖正对着他发烫的额头。
外头传来货郎摇鼓的声响,间杂着哨卡盘查的喝骂。
他攥紧怀里潮透的作战地图,那上面除了标注赵家峪的位置,还有他用钢笔描摹的腹泻症状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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