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委会结束后，高育良把文件塞进公文包，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
沙瑞金单独留下祁同伟谈话，这不是个好兆头。
他走出会议室，掏出手机，给祁同伟发了条短信：“今晚七点，老地方见。”
然后删除了这条信息。
傍晚六点四十分，高育良的车停在了城郊一家名为“松鹤斋”的茶馆前。
这家茶馆开在半山腰上，生意冷清，来的多是些老年人。
高育良选这地方不是没有道理，一来僻静，二来熟客多，不会有人对他和祁同伟的会面产生兴趣。
“高书记，好久不见啊。”茶馆老板迎上来，满脸堆笑。
老板六十多岁，身材干瘦，眼睛却格外有神。
高育良点点头：“老规矩，楼上雅间。”
“明白，明白。”老板引着他上楼，来到尽头的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布置简单，一张老式红木桌，四把椅子，窗户对着山景，视野开阔。
高育良坐下，掏出老花镜擦了擦，然后戴上。
他从兜里摸出烟，点了一支，吸了一口，眯着眼睛看向窗外。
远处的山野渐渐被夜色吞噬，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黑影。
七点整，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祁同伟推开门，进来后随手关上。
他今天没穿制服，一身便装，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老祁，坐。”高育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祁同伟坐下，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安全后才开口：“高书记，沙瑞金今天的态度有些微妙。”
高育良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他想干什么？”
“他问了不少关于公安系统近期办的几个大案子的细节，尤其对山水集团的案子很感兴趣。”
祁同伟声音压得很低，“还问了李达康那边的情况。”
高育良眼睛眯了起来：“李达康？他问什么了？”
“问李达康在京州新区的工作推进情况，特别提到了工程招标的事。”
祁同伟补充道。
这时，一个年轻服务员端着茶壶和茶杯走了进来。
他二十出头，穿着有些旧的制服，脸上带着青涩的微笑。
“两位领导，这是我们店里的特色茶，龙井新茶，刚到的。”
服务员放下茶壶，开始倒茶。
高育良和祁同伟停止了交谈，目光在服务员身上打量。
年轻人明显有些紧张，手抖了一下，茶杯被碰倒，茶水洒在桌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服务员慌忙掏出毛巾擦拭。
高育良抬手示意：“没事，你先出去吧。”
服务员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关上门。
祁同伟看了看门，压低声音：“高书记，您觉得这小子有问题吗？”
高育良摇摇头：“年轻人手抖而已，别太敏感。”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老祁，你还记得去年我们审那个受贿的科长时，他说的那句话吗？”
祁同伟一愣：“哪句？”
“他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高育良盯着祁同伟的眼睛，“我最近常想起这句话。”
祁同伟脸色微变：“高书记，您这是什么意思？”
高育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看过一部电影，讲一个人重生了，回到过去改变命运的故事。
你相信这种事吗？”
祁同伟皱眉：“高书记，您今天怎么说起这个？”
高育良把老花镜摘下来，镜片上那道裂痕在灯光下格外明显：“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你会怎么做？”
祁同伟盯着高育良的眼睛，试图读懂其中的含义。
片刻后，他谨慎地回答：“我会更加小心，不留隐患。”
高育良点点头：“沙瑞金这人不简单，他来汉东不是偶然。
你知道他背后是谁吗？”
“听说和京城的一位大人物有关系。”祁同伟低声道。
“不只是关系，是直属。”高育良敲了敲桌面，“他这次来，不是来做官的，是来办事的。”
祁同伟脸色变得凝重：“高书记的意思是...”
“反贪局那边，有什么动静？”高育良打断了他的话，问得很直接。
祁同伟摇头：“暂时没有。侯亮平整天泡在办公室里，最近调了山水集团的一些材料，但没有明确行动。”
高育良轻轻呼出一口气：“侯亮平这人，表面上看脾气急躁，实际上很有耐心。
他在准备，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祁同伟疑惑地看着高育良：“高书记怎么对侯亮平这么了解？”
高育良嘴角微微上扬：“我们做干部的，研究人是必修课。
侯亮平在京城反贪局的风格，我做过功课。”
祁同伟点点头，但眼神中仍有疑惑。
“公安系统内部，需要整顿一下了。”高育良话题一转，“有些人太不干净，会拖累你。”
“高书记指的是谁？”祁同伟警觉起来。
“林城公安局长王文革，还有禁毒大队的刘勇。”
高育良报出两个名字，“他们最近收了不少好处，手脚不干净。”
祁同伟皱眉：“这两人确实有问题，但还不至于引起太大麻烦吧？”
高育良冷笑一声：“你太天真了。沙瑞金和侯亮平要是盯上了，就是从这些蝼蚁开始查起，顺藤摸瓜。”
“那我明天就...”
高育良抬手打断：“不要轻举妄动。现在是暂时按兵不动，观察形势。”
这时，服务员又进来了，端着一盘点心。
“两位领导，这是我们店里的特色点心，赠送的。”
服务员小心翼翼地放下盘子，生怕再出意外。
祁同伟趁机说道：“最近新到了一批警用装备，高书记有空可以来看看。”
他的语气轻松，像是在闲聊。
服务员离开后，高育良压低声音：“沙瑞金让部下查的那些材料，都处理干净了吗？”
祁同伟点头：“当初山水集团给我们的那些材料，都按您的指示销毁了。
留下的都是清白的。”
高育良喝了口茶：“不要太自信。侯亮平这种人，就是专门找没销毁干净的蛛丝马迹。
再检查一遍，彻底的。”
祁同伟表情凝重：“明白。”
“李达康那边，需要提醒一下。”高育良继续说，“沙瑞金查京州新区的工程招标，多半是冲着他来的。”
祁同伟点头：“我和李达康的秘书有联系，可以让他捎个信。”
“不要留下证据。”高育良嘱咐，“见面说，别打电话，别发短信。”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祁同伟看了看手表：“高书记，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一步。”
高育良点点头：“嗯，你先走，我再坐会儿。
对了，明天开始，你的手机可能会被监听，小心说话。”
祁同伟一惊：“您是说...”
“我没说什么，你自己注意。”高育良推了推眼镜，“另外，最近一段时间，我们少见面，有事通过陈清泉传话。”
祁同伟站起身，犹豫了一下：“高书记，您最近怎么变得...”
高育良打断他：“变得怎么了？”
“变得特别谨慎，好像...”祁同伟没把话说完。
高育良笑了笑：“人老了，自然就谨慎了。去吧，注意安全。”
祁同伟离开后，高育良独自坐在茶室里，点燃了一支烟。
他看着窗外的夜色，脑海中闪过前世的种种画面。
沙瑞金的到来，侯亮平的调查，祁同伟的背叛，最后自己的悲惨结局...这一世，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高育良掐灭烟头，收拾好东西，下楼结账。
“高书记，慢走。”老板恭敬地送他出门。
高育良走到车前，回头看了一眼茶馆的二楼。
那个雅间的灯还亮着，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就像他心中那个挥之不去的警示灯一样。
车子启动，驶入夜色中。高育良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这场暗中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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