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是在一阵刺骨的寒意中醒过来的。
他的后脑勺重重磕在纳米纤维铺就的“地面”上，眼前的微观世界仍在扭曲，线粒体的红光像被揉皱的绸子般翻涌。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鼻腔滑进嘴里，腥甜得发苦——是血，从他七窍里渗出来的，在身周洇开细小的红雾。
“顾风！”严霜的声音从识海深处钻出来，带着他从未听过的颤抖，“你别睡，听我说……”
他费力地睁大眼睛。
视线里，严霜的残影正浮在那串分子链上方，幽蓝的光团比之前凝实了些，却仍像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萤火。
而那串曾被能量罩包裹的分子链，此刻正裸露出表面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正是他昏迷前看见的、古人为“困住活物”所刻的锁。
“霜儿……”他哑着嗓子唤她，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抬手去够那串分子链，指尖刚触到最近的符文，太阳穴便炸开剧痛，“这锁……能解吗？”
严霜的光团轻轻晃动，像是在摇头：“我试过了，纳米核心的能量和它排斥。但你……”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你之前用银饰引动的能量，和这符文的频率有共鸣。”
顾风撑着坐起来。
他记得那枚银饰，边缘还留着匕首刻的毛边，“风”和“霜”两个字歪歪扭扭，是他在破庙躲雨时，用捡来的银片磨了半夜的。
当时严霜嫌他手笨，却偷偷把银饰戴在颈间三年，直到她为救他被卷入微观世界。
“所以得靠这符文。”他抹了把脸上的血，血污在掌心晕开，像朵开败的花。
凑近分子链，那些金色符文在他灵瞳下泛着微光，却像一堆乱码，“可我看不懂……”
“这是古苗文的变体。”严霜突然说，光团里泛起几缕细碎的蓝光，“我在镜渊古墓的竹简上见过类似的纹路，当时以为是祭祀符号……”她的声音顿了顿，“你记得吗？我们在墓道里遇到机关，你用灵瞳看穿地砖的活扣，我念了半宿的《山海舆图》才对上方位。”
顾风的手指在符文上轻轻划过。
镜渊古墓的记忆突然涌上来：严霜举着青铜灯盏，火光映得她眼尾泛红，一边翻书一边骂他“毛手毛脚”，可当他被石锥砸中时，她却扑过来替他挡了半寸。
“我记得。”他笑了，血珠顺着下巴砸在纳米纤维上，“所以现在该我来解这锁了。”
灵瞳在他眼底亮起。
这次他不敢全开，只放了三分力——上次用太猛，差点把自己榨成干尸。
符文的轮廓在灵瞳下清晰起来，他看见每个符号的转折处都缠着极细的能量线，像古人编的草绳结。
“三个符文一组……”他喃喃自语，指尖沿着能量线移动，“第一组的起笔在‘离’位，第二组收笔在‘震’位……”严霜的光团慢慢凑近，蓝光落在他手背上，像极了她从前翻书时，指尖扫过纸页的温度。
“是方位锁！”顾风突然抬头，眼里有光在跳，“古人用八卦定方位，每个符文对应墓里的一个机关位——这里的‘离’不是火，是微观世界的热区！”他的手指快速点过三个符文，“如果按‘离-震-兑’的顺序激活……”
“小心！”
严霜的惊呼刚落，分子链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顾风被一股无形的力狠狠撞飞，后背砸在核糖体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再看那串分子链，刚才被他触碰的符文正泛着暗红，像被激怒的野兽。
“防御机制……”严霜的光团剧烈闪烁，“这锁是活的，会攻击试图破解的人！”
顾风撑着墙爬起来，嘴角溢出血沫。
他摸了摸发疼的肋骨，突然笑了：“活的好啊，至少说明它能被打动。”他想起镜渊古墓的守墓兽，看似凶煞，却认血认主——古人设锁，从不是为了绝人后路。
“霜儿，你说镜渊古墓的守墓兽为什么只咬外人？”他扯下衣角擦了擦脸，开始在周围收集纳米纤维，“因为它们认的不是血脉，是心意。”
严霜的光团顿了顿：“你要做什么？”
“做把钥匙。”顾风将纳米纤维绕在指尖，又沾了点自己的血——他现在能给的，只有这点热乎的、带着心跳的东西，“古人怕死，所以锁要活物的血；但他们也重情，所以锁得用真心开。”
他举着血浸的纤维靠近符文。
这次他放轻了动作，像在哄受了惊的小猫。
第一个符文在纤维触碰的瞬间亮了，不是之前的暗红，而是暖融融的金。
第二个、第三个……当第七个符文亮起时，分子链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像古寺里的晨钟。
严霜的光团开始剧烈颤动。
顾风抬头，看见她的轮廓正在变清晰——眉峰的弧度，眼尾的细纹，甚至发间那枚他亲手编的草花，都在蓝光里一点点显形。
“霜儿！”他的声音在发抖，“你看，我们快成功了……”
“顾风，你的精神力……”严霜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
他这才察觉不对劲。
识海里像有把钝刀在绞，灵瞳的白光开始闪烁，随时可能熄灭。
低头看手，手背的血管里爬满了金色光纹——是之前钻进他身体的那些，此刻正沿着血脉往心脏涌，每爬一寸，都像在抽他的筋骨。
“就剩最后三个符文了。”他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最后一个符文上，“霜儿，你说过要和我去看漠北的雪，要在江南的雨里撑同一把伞……”
分子链的鸣响越来越急。
严霜的轮廓已经能看清睫毛的颤动，她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顾风的：“顾风，够了！我不要你拿命换……”
“不行。”顾风打断她，灵瞳的白光骤然炸亮。
最后三个符文在白光里依次亮起，金色光纹顺着他的指尖窜进分子链，像游龙归海。
严霜的光团突然发出刺目的蓝光。
顾风看见她的身影完全凝实了，穿着他熟悉的月白裙，发间的草花还沾着露水。
她伸手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掌心的温度透过纳米纤维传来，真实得让他想哭。
“成功了？”他哑着嗓子问，眼前开始发黑。
严霜的眼泪滴在他脸上，凉丝丝的：“成功了……但你的精神力……”
顾风笑了。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像抽走最后一根支撑的梁。
但没关系，只要严霜回来了，只要她的手还攥着他的，只要她的眼泪还滴在他脸上——这些，足够他撑过所有黑暗。
“霜儿……”他的眼皮越来越重，“答应我……别再离开……”
严霜的回答被淹没在轰鸣里。
顾风最后看见的，是分子链核心处完全展开的金色光纹，和严霜眼中倒映的、自己逐渐模糊的脸。
而在他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那串曾困住严霜的分子链突然发出一声轻响——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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