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碎石路上流淌成苍白的河,李老实攥着马缰的掌心沁出冷汗。
林营长那件沾着硝烟味的日军呢子大衣压得他肩胛生疼,铜纽扣贴着锁骨的位置烫得像块烙铁。
二十里外的黑风坳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形似张着獠牙的兽首。
把领口竖起来。小芳突然探身替他整理衣领,指尖掠过喉结时微微发颤。
她鬓角的野山菊沾着露水,蜜罐底浸过的花瓣在晨光中泛着琥珀色,昨夜北斗指向东南,药锄显影的位置......话未说完,走在最前的刘大刀突然勒马,后背刚结痂的伤口在粗布衫下隆起狰狞的弧度。
六十度的陡坡上,三只乌鸦扑棱棱惊起。
腐烂的松针混着马粪味钻进鼻腔,李老实看见孙队长的手按在了腰间土枪上。
断崖拐角处横着半截焦黑的马车辕,车辕上钉着块生锈的铁牌——张记药行四个字被刀痕划得支离破碎。
镖旗!钱二麻子突然怪叫,众人顺着他的柴刀望去。
三十丈高的峭壁缝隙里,半面残破的杏黄旗正在风里飘摇,旗面暗褐色的污渍像是凝固的血。
赵老郎中佝偻着背凑近岩壁,药锄在青苔上刮出沙沙轻响:三天前的雷雨...
破空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箭簇擦着李老实的耳畔钉入树干,尾羽犹自震颤。
十二个火把如同鬼火般在薄雾中亮起,裹着羊皮袄的岗哨们从乱石堆后冒出,领头那人脸上横贯着蜈蚣状的刀疤。此路不通。刀疤脸用砍刀敲击岩石,火星溅在孙队长锃亮的马靴上。
林营长抬手制止要拔枪的士兵,日军制式的皮靴踏前两步,靴跟与碎石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李老实感觉喉咙发紧,三个月前在东京分公司会议室里背诵的五十音图,此刻在舌根凝结成冰碴。
要过路,留五车。刀疤脸伸出三根手指,又翻腕变成五根。
他身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五个衣衫褴褛的村民被推出人群,脖颈上套着浸血的麻绳。
孙队长突然暴起,土枪顶在刀疤脸下颌:老子在青龙山剿匪的时候,你们还在穿开裆裤!枪栓拉动的金属脆响惊飞了树梢的寒鸦。
李老实看见林营长眉心一跳,右手已经按在南部式手枪的雕花握把上。
孙队长的三舅就是被绑票撕的票。小芳突然在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裹着槐花蜜的甜香。
李老实这才注意到孙队长握枪的手背青筋暴起,像盘踞着无数扭曲的蚯蚓。
被俘的村民中传出婴孩啼哭,赵老郎中的药锄突然发出嗡鸣,锄尖在岩壁上划出荧绿的轨迹。
林营长的手枪终于出鞘,却不是指向土匪。
乌黑的枪管斜插进孙队长与刀疤脸之间:青天白日旗还插在村公所房顶。他的声音像淬火的钢,要见血,等物资进了村。
李老实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他看见小芳腕间的星痕泛出微光,刘大刀后背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蓝色血珠。
乱石堆后传来铁器碰撞的闷响,更多火把正从山坳深处涌来。
晨雾不知何时变成了铅灰色,压得人喘不过气。
让我试试。李老实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呢子大衣的铜纽扣烙着心口,那疼痛让他想起穿越前熬夜修改投标书的夜晚——此刻他手中攥着的不是鼠标,而是两百条人命的筹码。
(接上文)
李老实松开马缰的瞬间,掌心的冷汗在呢子大衣下摆洇出深色水痕。
刀疤脸嗤笑着将砍刀插进岩缝,刀刃割裂的青苔渗出墨绿色汁液,像某种古老生物的血液。
三十步外被俘的村民中,婴孩的哭声突然尖锐起来,赵老郎中佝偻的后背猛地绷直,药锄尖端在地面划出断续的荧绿光点。
五车粮换五条命。李老实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峭壁间回响,竟带着几分东京分公司谈判时的腔调。
他强迫自己盯着刀疤脸右耳缺失的豁口,那里凝结的黑痂像只蜷缩的蜘蛛。
林营长的皮靴碾碎碎石的声音突然停了,孙队长土枪的准星微微下移三寸。
刀疤脸突然扯开羊皮袄,露出胸前挂着的铜制转经筒。
筒身刻着的六字真言被血垢填满,随着他胸膛起伏泛起诡异的光泽。城里来的雏儿也配谈买卖?他猛地揪住李老实衣领,铜纽扣崩飞时在崖壁上撞出火星。
腐肉混合着马奶酒的气息喷在脸上,李老实看见对方牙缝里卡着半片人指甲。
剧痛从锁骨传来,穿越前被主管训斥的记忆突然涌入——那次他因修改投标书错过母亲病危的电话。
此刻村民们的呜咽与小芳腕间星痕的微光重叠,李老实突然抓住转经筒用力扭转。
机括弹开的脆响让刀疤脸瞳孔骤缩,筒内暗格里滚落的不是佛骨,而是半枚染血的国军领章。
山风突然转向,裹着硫磺味的硝烟掠过鼻尖。
刘大刀后背的蓝色血珠滴落在地,竟在岩石表面灼出细小的孔洞。
刀疤脸暴退三步,砍刀劈向李老实颈侧时,林营长的南部式手枪已然上膛。
但比枪声更快的是一道寒芒——刘大刀的柴刀贴着李老实耳畔飞过,刀柄缠绕的靛蓝布条在雾中绽开成孔雀尾羽的形状。
柴刀斩断麻绳的刹那,五个村民踉跄着扑向岩壁。
钱二麻子突然吹响骨哨,凄厉的哨音惊起成群寒鸦。
李老实这才看见峭壁缝隙里垂落的藤蔓全系着铜铃,此刻正随着山风奏出摄魂的韵律。
小芳鬓角的野山菊突然凋谢,琥珀色花瓣在落地前化作灰烬。
给脸不要!刀疤脸踹翻燃烧的火盆,火星溅在浸油的藤索上。
火蛇顺着岩壁疯狂攀爬,将众人困在直径不足十丈的火圈中。
孙队长土枪走火的轰鸣声中,李老实被小芳扑倒在地。
少女发间的槐花蜜香与皮肉焦糊味纠缠,他看见赵老郎中的药锄插进地面,荧绿光纹如蛛网般蔓延。
刘大刀撕开粗布衫,后背狰狞的伤口竟钻出靛蓝色藤蔓。
藤条抽打在地面时,岩石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三条土龙破地而出,将包围圈撕开缺口。
林营长趁机扯过李老实,日军皮靴碾碎燃烧的松枝:带物资车冲出去!
混乱中李老实摸到马车底板的夹层,那里藏着他穿越时带来的瑞士军刀。
刀刃弹出时泛起的冷光让扑来的土匪愣怔半秒,足够钱二麻子的柴刀砍进对方肩胛。
被救村民抱着婴孩滚进岩石缝隙,赵老郎中突然将药锄掷向空中。
锄头化作青鸾虚影,清啼声震落簌簌山石。
火势渐弱时,李老实听见小芳的惊呼。
刀疤脸不知何时攀上峭壁,正将燃烧的松明掷向物资车。
林营长连续三枪都打在转经筒上,火星四溅中,孙队长突然解下武装带——里面竟缠着七枚青龙山特有的铁蒺藜。
接着!孙队长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李老实,我三舅...话未说完便被流矢射中右肩。
李老实接住铁蒺藜的瞬间,东京地铁站安检仪的滴滴声在脑海中炸响。
他本能地扯开引信,将暗器掷向垂落的藤蔓。
爆炸的气浪掀翻三名土匪,也震塌了半面岩壁。
烟尘弥漫中,刘大刀的靛蓝藤蔓突然全部枯萎。
正规军整齐的脚步声从东南方传来,刺刀挑破晨雾的声响如同裂帛。
李老实抹去糊住眼睛的血污,看见青天白日徽章在百丈外的山腰处闪烁——不是林营长他们的灰蓝军装,而是崭新的草绿色制服。
刀疤脸吹响人骨制成的号角,幸存的土匪如潮水般退向黑风坳深处。
小芳颤抖的手指按在李老实渗血的锁骨,星痕的微光突然变得滚烫。
赵老郎中捡回药锄时,锄尖正指向东南方天空——那里北斗七星的斗柄不知何时已偏移三度。
林营长将打空的手枪插回枪套,望着山腰处沉默的草绿色队伍,喉结上下滚动:第七混成旅...话音未落,三发红色信号弹突然划破铅灰色天幕。
正规军的重机枪开始架设,但枪口并未指向残余土匪,而是对准了物资车上那面残破的杏黄旗。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