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羽的草履碾过石阶上凝结的霜花，在刑堂戒碑前刹住脚步。
晨雾中三柄青锋剑悬空而立，剑柄处暗红流苏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正是刑堂三大长老的本命法器。
姜家嫡系第三十二代孙姜羽，叩见列祖。他伏身时，腰间锦囊突然渗出一缕银光。
戒碑表面浮动的咒文骤然扭曲，化作锁链缠住他手腕。
冷汗顺着脊梁滑落，他听见身后传来姜宏长老的冷哼。
戌时三刻，你身在何处？
藏书阁顶层的星宿图在脑海中闪过，姜羽咽下喉间腥甜：弟子在竹舍研读《太虚经》第四章...
放肆！戒碑突然迸出赤芒，他腕间血线不受控制地亮起来。
围观的族人发出惊呼，姜虎抱着胳膊嗤笑：连测谎咒都敢骗，真当刑堂的窥心镜是摆设？
姜羽的指甲掐进掌心。
昨夜在幽林吸收的月见草灵气突然在丹田翻涌，残玉化作的龙影竟在经脉中发出清越龙吟。
戒碑上的锁链应声碎裂，刑堂长老们的佩剑同时发出尖啸。
这是......姜宏长老的瞳孔骤然收缩。
定是幽林瘴气入体！姜羽突然扯开衣襟，露出沾染银色汁液的中衣，弟子昨夜误入后山采药，被三只鼬鼠精追杀——他举起锦囊里蔫掉的月见草，残玉适时在胸口震出微弱青光。
围观人群骚动起来。
姜悦抱着书简挤到前排，突然指着戒碑惊叫：快看祖纹！
戒碑表面千年未变的族徽竟浮现出龙形暗纹，与姜羽心口青光遥相呼应。
三位长老对视一眼，姜宏挥袖收起佩剑：此事待祭祖大典后再议。他深深看了眼姜羽腕间未褪的血线，即日起，未得允许不得离开东厢。
姜羽回到竹舍时，日头已爬上飞檐。
他反锁门窗，从床底暗格抽出沾着腐叶的古老笔记。
昨夜在幽林滴落的银色汁液此刻正在羊皮纸上蜿蜒，将那些晦涩的星象图连成北斗阵型。
离为火，震为雷......他蘸着冷茶在桌案上勾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出《堪舆要术》。
泛黄的书页间夹着半片枫叶书签——这是母亲临终前最后翻阅的典籍。
窗外传来三声布谷鸟叫。
姜羽推开后窗，姜悦正踮着脚把几卷帛书塞进来：《上古禁阵考》第三卷，还有......她突然压低声音，我在清扫禁书室时发现这个。
油纸包里裹着半块龟甲，上面用朱砂写着蜃渊二字。
姜羽刚要触碰，龟甲突然化作流沙从指缝漏下，在桌面凝成一行小篆：龙隐于渊，其血玄黄。
这是祖训！姜悦脸色煞白，三百年前围剿蜃渊蛟龙后，族中严禁......
话未说完，前院突然响起铜磬声。
姜悦慌慌张张翻窗离开时，袖口带倒了烛台。
跃动的火苗舔舐着古卷边角，那些银色纹路竟在灼烧中显出新篇。
姜羽徒手拍灭火苗，发现灼伤处浮现的阵图，分明与戒碑上的龙纹如出一辙。
更深露重时，他裹着外袍蜷在书堆里。
案头冷透的茶汤映着摇曳烛火，将墙上星图投成扭曲的影。
古卷最后几页的蝌蚪文在月光下开始游动，逐渐拼凑出令他血脉偾张的字句——
逆周天而行，破桎梏于膻中......
残玉突然在胸口发烫。
姜羽按着剧痛的丹田跌坐在地，惊恐地发现那些被银汁浸透的经脉正逆流运转。
窗外惊雷乍起，他呕出一口黑血，却见血珠悬空凝成北斗七星状，与古卷上的阵图完美重合。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时，姜羽终于栽倒在凌乱的书堆间。
残玉青光渐弱，最后一丝灵力缠绕在他渗血的指尖。
朦胧间似乎有龙吟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震得案头茶盏泛起细密涟漪。
雨滴顺着瓦缝滴落在青砖上。
没人注意到，那滩混合着血与茶的水渍，正悄悄渗向床底暗格——装着母亲遗物的檀木匣子突然发出咔嗒轻响，像是某种尘封的机关被悄然触发。
案头的烛火突然爆开一朵青莲，姜羽猛地攥紧胸口的残玉。
那些游动的蝌蚪文突然倒卷着冲进瞳孔，化作万千星辰在识海中炸开。
原来如此！
他颤抖着将掌心按在古卷焦痕处，残玉迸发的青光顺着经络注入纸页。
被烧穿的孔洞间浮出淡金色的纹路，竟与昨夜在幽林看到的北斗七星轨迹完全重合。
丹田处蛰伏的龙影突然昂首摆尾，将逆行的灵气尽数吞入腹中。
以星轨为引，借龙脉冲窍......姜羽蘸着未干的血迹在桌面疾书，墨迹触及残玉青光竟凝成实体。
窗外惊雷骤歇，他忽然捂住剧痛的左眼——被银汁浸染的瞳孔里，赫然映出膻中穴处盘踞的黑色锁链。
铜壶滴漏声催得人心慌。
姜羽扯开中衣，用银针刺入心口三寸。
黑血顺着金针汩汩流出，却在触及古卷时化作七颗血色星辰。
残玉突然发出欢快的嗡鸣，那些星子如同活过来般跃入他周身大穴。
月见草为引，龙血木为媒......他死死盯着血泊中浮现的文字，指甲在梨木案上抓出深痕。
最后一味蜃渊蛟珠四字浮现时，窗外传来五更天的梆子声。
冷汗浸透的里衣紧贴着后背。
姜羽抓起母亲留下的枫叶书签，对着烛光翻转三次——叶脉间隐现的微光竟与蜃渊二字笔锋相同。
他踉跄着扑向床底暗格，檀木匣中那支断成三截的玉簪突然发出泠泠清响。
龙隐于渊......指尖抚过簪头残缺的蛟龙纹，姜羽突然想起姜悦带来的龟甲。
他抓起沾着银汁的毛笔在墙砖上勾画，当北斗第七星与蛟龙左眼重合时，地砖突然向两侧滑开。
暗格里涌出的寒气冻僵了他的手指。
青铜匣表面缠绕的锁链正在青光中寸寸碎裂，匣中静静躺着一枚布满裂痕的墨玉扳指。
姜羽刚触到冰凉的玉面，整座竹舍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放肆！
院墙外传来姜宏长老的怒喝，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姜羽慌忙合上暗格，残玉青光却不受控制地漫过窗棂。
他抓起案上《堪舆要术》盖住古卷，沾着银汁的指尖在扉页急书：月见草汁遇木则显......
门闩应声断裂的刹那，姜羽顺势打翻砚台。
翻涌的墨汁浸透书页，将银色纹路掩盖成普通水渍。
他蜷在书堆里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的黑血恰到好处地染红衣襟。
戌时三刻，刑堂问话。
姜宏长老的影子被月光拉长在门扉上，腰间佩剑与残玉产生诡异的共鸣。
姜羽强压着丹田处翻涌的龙影，哑声道：弟子旧疾发作，恐污了刑堂圣地......
卯时三刻，祭祖台。
青石板在剑气下裂开蛛网纹，姜羽盯着那道延伸至床底的裂痕，喉间血腥愈发浓重。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竹林外，他才吐出含在舌下的半片月见草叶。
晨雾漫进窗棂时，姜羽正用银刀削刻墨玉扳指。
残玉青光渗入裂缝，隐约可见其中游动的血丝。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刻刀尖端，扳指突然化作流光钻入他拇指——蛰伏的龙影仰天长啸，膻中穴处的锁链应声崩断三节。
还差四味......
他摩挲着浮现蛟鳞纹路的手掌，突然听到前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姜悦特有的三长两短叩窗声刚响到第二遍，装着蜃渊蛟珠图样的竹筒已经滚进床底。
祭服送来了。小侍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刑堂的人在衣领绣了窥心符......
姜羽握紧袖中震颤的残玉，任由冷汗浸透刚换上的素白中衣。
当铜磬声第七次穿透云层时，他忽然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墨玉扳指上。
蛰伏的龙影顺着脊柱冲天而起，在识海中撞碎漫天星斗。
那些纷落的星光凝成新的经脉走向，最后汇聚成四个血色大字：
逆脉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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