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的清晨,商会廊下的青砖还泛着水光。
吴悦蹲在药圃前拨弄着沾露的紫苏叶,指尖突然触到一抹异样——叶脉间竟凝着暗红色的血珠。
王妃好兴致。孙小姐摇着孔雀翎扇从月洞门转出,腕间翡翠镯子撞在汉白玉栏杆上,只是这紫苏沾了晦气,怕是连驱寒的药效都要折损三分。
雕花木门忽然吱呀作响,七八个掌柜抱着账本匆匆而过。
李掌柜的算盘珠子卡在檀木框里,他用力一甩,泛黄的宣纸便雪花般落进吴悦脚边的水洼。
听闻王妃前日给城南米铺开的药方...孙小姐用绣鞋尖挑起张浸湿的账页,这月米价就涨了三成呢。
吴悦站起身时,腰间的双鱼玉佩轻轻撞在药锄上。
她望着廊下突然增多的护卫,突然嗅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槐花香——这分明是王大人官袍熏香的味道。
孙姑娘今日抹的玫瑰膏子倒是别致。她突然逼近两步,染着药香的袖口拂过对方发间金步摇,只是掺了七步蛇毒粉的胭脂,当心反噬了这如花容颜。
正厅突然传来茶盏碎裂声。
余凛端坐在紫檀太师椅上,指尖摩挲着青花瓷杯沿。
钱会长捧着鎏金暖炉的手微微发抖,炉盖上雕刻的貔貅正对着他松垮的眼袋。
王爷请看这季账目...他翻开账簿的刹那,夹在其中的槐花标本飘然落地,江南水患导致药材运输
水患发生在九月。余凛突然将杯盖扣在账册某处,这八月廿三的龙脑香订单,写的是走陆路?
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
吴悦提着裙摆跨过门槛时,正瞧见钱会长后颈渗出冷汗,在他孔雀蓝绸缎衣领上洇出深色痕迹。
王爷。她笑盈盈托起个乌木匣子,您上回要的安神香,妾身特意添了石菖蒲。匣盖开启的瞬间,二十几封密信哗啦啦滑落在青砖地,只是配药时在库房发现些有趣玩意儿。
门外突然传来整齐的铠甲碰撞声。
王大人带着官兵冲进来时,官靴踩住了一封露出漕运字样的信笺,锦鸡补子上的金线在晨光中泛着诡异青紫。
本官接到密报...他话音未落,余凛突然掷出茶盏。
白瓷擦着王大人的幞头飞过,在描金柱上撞得粉碎。
王承恩。余凛慢条斯理展开杏黄绢帛,你要不要先看看刑部新到的海捕文书?他玄色蟒纹袖口扫过桌案,一匹褪了色的官服布料飘落在王大人脚边,这蜀锦上的骷髅印记,眼熟么?
孙小姐突然尖叫着后退。
她发间的金镶玉簪勾住了茜纱窗,露出窗外十几个被捆成粽子的蒙面人——正是钱会长豢养的私兵。
不可能!钱会长突然掀翻暖炉,炭火引燃了散落的账页,双鱼玉佩明明...他浑浊的眼珠突然暴凸,枯枝般的手抓向吴悦腰间。
剑光如雪。
余凛的软剑缠住钱会长脖颈时,吴悦的银针已经扎进他虎口。
老人像截朽木般栽倒在地,袖中滚出个琉璃瓶,三条蛊虫正在血色药液里疯狂扭动。
王爷!王大人突然扑跪在地,下官都是受这老贼胁迫...他官服下摆渗出可疑水渍,锦鸡补子上的骷髅突然开始褪色,露出底下真正的孔雀纹样。
余凛收剑入鞘时,一缕断发飘落在吴悦肩头。
她正要开口,忽然被攥住手腕。
男人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方才凌厉的眉眼此刻映着窗外透进的晨曦,竟似春雪初融。
余凛指尖还沾着茶香,剑鞘上的螭纹在晨曦里泛着冷光。
吴悦腕间银铃轻响,方才散落在地的密信被风卷着掠过王大人瑟瑟发抖的官袍下摆。
这孔雀纹绣得倒比宫里的细致。吴悦俯身拾起半片补子,药香广袖堪堪擦过余凛玄色腰带。
她指尖突然被温热包裹,抬眼正撞进余凛深潭似的眸子里。
檐角铜铃突然大作,惊起两只白颈鸦。
余凛握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蟒纹刺绣下传来沉稳心跳。悦儿可听见了?他声音里淬着初阳的暖意,这里藏着你给的银针。
吴悦耳尖发烫,刚要抽回手,却被带着薄茧的掌心整个裹住。
余凛忽然揽住她腰肢纵身跃上房梁,底下传来张老板心腹捡拾密信的窸窣声。
雕花藻井投下的光影里,她发间木樨香与男人衣襟上的沉水香缠作一处。
王爷这是要...话音未落,余凛已咬住她耳畔乱晃的珍珠坠。
温热的吐息拂过颈侧:那日你说要拆了本王的轮椅,可还作数?
正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钱会长被铁链捆住的脚踝正巧踢翻青瓷胆瓶,浑浊眼珠死死盯着吴悦腰间玉佩。
王大人官帽歪斜着跪爬过来:下官愿交出漕运账册...只求...
余凛揽着吴悦翩然落地,云纹靴尖挑起地上半幅孔雀补子:王大人不如先解释,去年腊月滇南进贡的孔雀翎,怎的飞到令嫒的团扇上了?
窗外忽然飘来焦糊味。
李掌柜抱着冒烟的账本冲进来,发冠上还沾着炭灰:库房走水了!
三车冬虫夏草全...全成了灰烬!
吴悦与余凛对视一眼,突然轻笑出声。
她指尖银光闪过,三枚金针钉住正要溜走的孙小姐的裙裾:孙姑娘这鎏金步摇上的孔雀眼,倒与王大人的补子是一对儿呢。
暮色渐沉时,商会偏院的梧桐树上挂满琉璃灯。
余凛握着吴悦的手浸在药泉中,氤氲雾气里,她腕间被铁链蹭出的红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今日那琉璃瓶里的蛊虫...吴悦忽然转身,发尾扫过余凛喉结,我瞧着像是南诏失传的血线蛊。
余凛喉头滚动,突然将人整个圈进怀里。
泉水浸湿的纱衣透出淡青胎记,正与他肩头墨色刺青拼成完整的阴阳鱼。悦儿可知...他带着药香的唇擦过她眉心,那日你翻墙跌进我院子时,发间也沾着紫苏叶。
更鼓声突然被利箭破空声斩断。
余凛揽着吴悦旋身避开时,箭矢正钉在描金屏风上,尾羽系着的素笺被烛火映出淡淡胭脂色。
明日午时三刻,天香楼。吴悦展开信纸,杏花笺上字迹被药汁洇得模糊,这墨里掺了曼陀罗花粉。
余凛忽然将人抵在汉白玉柱上,指尖抚过她染了花汁的唇瓣:王妃可愿与本王...话音被突然闯入的侍卫打断,禀王爷,张记商行今夜在码头卸了二十船暹罗米。
吴悦明显感觉到揽在腰间的手骤然收紧。
余凛望着窗外惊飞的夜鹭,剑眉微微蹙起:传令暗卫,盯紧各州府粮价波动。
烛火爆出个灯花,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投在绘着百子图的窗纱上。
吴悦指尖绕着余凛垂落的发丝,忽然摸到他后颈处细微的疤痕——那是上次刺客留下的。
明日让青竹跟着你。余凛突然咬住她指尖,凤眸里跳动着烛火,天香楼的杏仁酪...他话音戛然而止,带着薄怒含住她唇瓣,不许喂那只狸奴。
五更天时,商会角门悄悄驶出辆青篷马车。
车辙印里混着几粒茜草染红的糯米,在晨雾中蜿蜒成诡异的蛇形。
朱雀大街的晨雾还未散尽,张记米铺门前忽然竖起描金水牌。
伙计打着哈欠掀开苫布,新到的暹罗米在朝阳下泛着珍珠似的光泽,价格却比昨日跌了三成不止。
对面茶楼二层,张老板摩挲着翡翠扳指,目光落在街角那辆缓缓驶来的四轮马车上——车窗飘出的淡紫纱帘,分明绣着吴悦药庐独有的双鱼纹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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