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名叫青娥的宫女轻手轻脚地掀开纱帐，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曲裾深衣。今日陛下在兰台召见，奴婢为您梳妆。
圣馨这才完全清醒过来——她已经在大秦皇宫生活了一个月。那场瘟疫过后，她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被怀疑的囚犯变成了备受尊敬的知天圣女，甚至有了自己的侍女和住所。
青娥灵巧的手指在圣馨发间穿梭，将她的长发挽成精致的凌云髻，插上一支白玉簪。姑娘真好看，小宫女由衷赞叹，这发式最适合您了。
铜镜中的倒影让圣馨有些恍惚。镜中人一袭湖蓝色深衣，发髻高挽，眉目如画，活脱脱一个秦朝贵族女子的模样。谁能想到一个月前她还是个穿着牛仔裤T恤衫的现代研究生？
青娥，今天朝中可有什么消息？圣馨状似随意地问道。这一个月来，她已经学会了如何从宫女们口中获取信息。
听说北边又打胜仗了，蒙将军不日将凯旋。青娥压低声音，还有，丞相大人昨日在陛下面前发了脾气呢。
圣馨眉头一跳。李斯——这个历史上著名的法家代表人物，从她出现的第一天起就对她充满敌意。瘟疫事件后，李斯虽然表面上收敛了些，但圣馨知道他对自己的警惕丝毫未减。
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
青娥摇摇头：奴婢不知。只听说丞相摔了杯子，被罚了三个月俸禄。
圣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宫女的引领下，她穿过重重宫阙向兰台走去。初夏的咸阳宫草木葱茏，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远比后世复原图壮观百倍。宫道两旁，侍卫和宫女们见到她都恭敬行礼，口称圣女。
兰台上，秦始皇正在批阅竹简。见圣馨到来，他放下毛笔，示意她近前。
参见陛下。圣馨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这一个月来，宫廷礼仪她已经学得有模有样。
免礼。秦始皇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衣裳很衬你。
圣馨微微一怔。这似乎是秦始皇第一次评价她的外貌。谢陛下赏赐。
寡人昨夜观星象，见紫微垣有异动。秦始皇开门见山，汝既来自后世，可知预示何事？
圣馨心头一紧。她虽然研究历史，但对古代天文学了解有限。历史上秦始皇晚年确实痴迷星象，认为天象变化关系帝国命运。
回陛下，她谨慎作答，紫微垣象征帝王居所，异动可能预示...朝中将有变动。她不敢说得太具体，毕竟改变历史的风险太大。
秦始皇眼中精光一闪：变动？何种变动？
圣馨感到后背渗出冷汗。这个问题太过危险。天象玄妙，凡人难以尽解。或许...与边疆战事有关？她试图将话题转向相对安全的军事领域。
出乎意料的是，秦始皇竟点了点头：蒙恬昨日捷报，匈奴已退至阴山以北。他站起身，走到栏杆边俯瞰咸阳城，汝之前所言寡人寿命之事...可有解法？
圣馨暗叫不好。自从那日宴会上她透露秦始皇只剩两年阳寿后，这位帝王显然耿耿于怀。历史上秦始皇追求长生不老的执念人尽皆知，派徐福东渡寻仙药的故事更是广为流传。
陛下，她斟酌词句，后世医道昌明，人均寿命确有延长，但长生之术...她故意停顿，或许可尝试改良饮食、作息，强身健体。
秦始皇转过身，目光如炬：汝言后世人均长寿？细说之。
圣馨松了口气，开始介绍现代公共卫生和医学知识，从营养均衡讲到适度运动，刻意避开敏感的政治话题。秦始皇听得入神，不时发问。
正当谈话进行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李斯未经通报便闯了进来，脸色铁青。
陛下！李斯跪地行礼，臣有要事禀报！
秦始皇眉头微皱：讲。
李斯瞥了圣馨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方士卢生等人散布妖言，诽谤朝政，已被廷尉缉拿。据供述，他们自称受...受天启。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目光直刺圣馨。
圣馨心头一震。历史上著名的坑儒事件导火索就是方士卢生等人逃亡并诽谤秦始皇！难道这一事件要因她而提前发生？
秦始皇面色阴沉：卢生现在何处？
已押入大牢。李斯答道，随即话锋一转，陛下，近来咸阳多有怪力乱神之说，臣以为应当严加整饬，以防蛊惑民心。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圣馨。
圣馨感到一阵寒意。李斯这是借题发挥，矛头直指自己。
陛下，她不卑不亢地开口，我从未自称受天启，所言所行皆可验证。至于那些方士...她想起历史上那些被活埋的儒生，心中一痛，或许只是读书人发发牢骚，罪不至死。
圣女此言差矣！李斯厉声反驳，诽谤朝政，动摇国本，罪不容诛！陛下统一天下，书同文，车同轨，功盖三皇五帝，岂容小人诋毁？
秦始皇抬手制止了争论：李斯，将卢生等人交廷尉审理，依法处置。圣馨，随寡人去上林苑。
李斯脸色难看，却不得不领命退下。圣馨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李斯不会轻易放过她。
上林苑中奇花异草遍布，珍禽异兽随处可见。秦始皇走在前面，圣馨落后半步跟随，侍卫们远远跟着。
汝可知李斯为何针对汝？秦始皇突然问道。
圣馨斟酌片刻：或许...丞相大人担心我影响朝政？
秦始皇轻笑一声：李斯跟随寡人二十余载，助寡人统一六国，制定律法，功劳甚大。但他有个毛病——容不得别人分宠。
圣馨没想到秦始皇会如此直白地评价自己的丞相。
汝治瘟疫有功，又通晓未来，朝野皆称神女。秦始皇继续道，李斯焉能不忌？
我并无干政之意，圣馨真诚地说，只愿以微薄之能，助大秦昌盛。
秦始皇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寡人知汝心意。然既入朝堂，便身不由己。
正说话间，一名侍卫匆匆赶来：禀陛下，蒙恬将军求见！
宣。
不多时，一身戎装的蒙恬大步走来。比起一个月前，他皮肤黝黑了不少，但精神奕奕，显然是凯旋而归。
臣蒙恬，参见陛下！蒙恬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爱卿平身。秦始皇难得露出笑容，北疆战事如何？
托陛下洪福，匈奴已退至阴山以北，长城沿线三十里内再无胡骑踪影！蒙恬兴奋地报告，臣已按陛下旨意，在要害处增设烽燧，移民实边，确保胡人不敢南下牧马！
秦始皇满意地点头：善！爱卿劳苦功高，寡人当重赏。他转向圣馨，圣女前日观星象，已预知此胜，真乃神异。
蒙恬这才注意到圣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欣赏：原来是圣女预言。蒙恬谢过。他行了一礼。
圣馨连忙回礼：将军为国征战，才是真正的功臣。
秦始皇看了看两人，突然道：蒙恬，圣女通晓后世兵法战阵，汝可多请教。三日后大朝会，寡人要听汝等详陈边防之策。
蒙恬眼中闪过惊喜：臣遵旨！
圣馨却心头一紧。秦始皇这是在有意安排她和军方接触！历史上蒙恬是扶苏的支持者，而扶苏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浮现在她脑海：如果她能影响蒙恬，是否就能间接影响扶苏，从而改变秦朝二世而亡的命运？
蒙恬的府邸比圣馨想象的简朴。除了必要的侍卫和仆役，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书房里堆满了竹简和地图，显然这位将军勤于研究。
圣女请看，蒙恬指着案上的地图，这是北疆地形，匈奴常从此处南下...
圣馨仔细听着，不时提出建议。她虽然不是军事专家，但现代军事理论的基本概念还是了解的。当蒙恬谈到长城防守时，她提到了纵深防御的概念；讨论骑兵战术时，她建议改进马镫设计——这个时代还没有真正的马镫，骑兵的稳定性大受影响。
蒙恬越听越震惊：圣女果然博学！这马镫之设，简单却妙用无穷！
将军过奖了。圣馨微笑。她小心地控制着发明的速度，不能一下子拿出太多超前的东西。还有一事...将军可知水泥？
水泥？蒙恬茫然。
圣馨简单解释了石灰和火山灰混合的原理：用此物修筑城墙，坚固无比，且能速干。
蒙恬拍案叫绝：若真如此，长城可提前十年完工！他激动地站起身，圣女真乃天赐大秦之宝！
正当两人讨论热烈时，侍卫通报：丞相大人到访！
蒙恬和圣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李斯不请自来，必有缘由。
李斯进门时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目光却在圣馨身上停留了片刻：蒙将军凯旋而归，老夫特来道贺。
蒙恬客气地回礼：丞相大人厚爱，蒙恬愧不敢当。
寒暄过后，李斯话锋一转：听闻圣女在此与将军研讨军事，老夫好奇，特来聆听高见。
圣馨心中一紧。李斯明显是来监视她的。
圣女博学多才，所献马镫、水泥之策，皆利国利民。蒙恬直言不讳，似乎没察觉李斯的敌意。
李斯眉毛微挑：哦？女子议兵，倒是新鲜。他转向圣馨，不知圣女对朝廷现行法令有何高见？
这是个陷阱。秦法严苛，批评会触怒秦始皇，赞扬又显得虚伪。圣馨谨慎回答：秦法严密，使民知所避就，乃治国必需。然法不外人情，或可酌情宽减连坐之条？
历史上秦法的连坐制度最为人诟病，一人犯罪，邻里皆受牵连。
李斯冷笑：圣人制刑，刑不善而不施于善。连坐之法使民互相监察，奸邪无所遁形，岂可轻改？
蒙恬出人意料地插话：丞相，北疆将士常有家人因邻里之罪被牵连，士气颇受影响。若能稍加宽减，或利军心？
李斯显然没料到蒙恬会帮圣馨说话，脸色一沉：将军此言差矣。法令一统，方显天子威德，岂能因地而异？
气氛一时僵持。就在这时，一名宫中侍卫匆匆赶来：陛下急召丞相、将军和圣女入宫！
咸阳宫正殿内，秦始皇面色阴沉地坐在龙椅上。殿下跪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周围侍卫森严。
圣馨跟随李斯、蒙恬进殿，立刻感受到压抑的气氛。她悄悄抬眼，看到扶苏公子站在御座左侧，脸色凝重。
楚地叛乱，杀我官吏，烧毁官署！秦始皇的声音如雷霆炸响，朕统一天下十余载，竟还有如此刁民！
圣馨心头一震。历史上秦朝确实在统一后不断爆发地方叛乱，最终导致灭亡。看来楚地反抗尤为激烈。
李斯立刻上前：陛下，当严惩不贷！臣建议增派军队，诛灭乱党，以儆效尤！
蒙恬皱眉：丞相，楚地民风强悍，一味镇压恐适得其反。不如...
不如什么？秦始皇冷冷打断，怀柔？六国遗民心念故国，朕岂能不知？
圣馨看到扶苏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起历史上他因劝谏父亲不要坑儒而被发配边疆的记载。她必须小心应对。
陛下，她轻声开口，民乱起因何在？若是官吏苛虐，当惩处贪官；若是赋税过重，或可稍减；若是有人煽动，则擒贼擒王。
秦始皇目光转向她：汝意安抚？
恩威并施。圣馨答道，严惩首恶，宽待胁从，改善民生，乱自平息。
李斯立刻反对：陛下！此乃妇人之仁！天下初定，非重典不足以震慑宵小！
扶苏终于忍不住了：父皇，儿臣以为圣女所言有理。楚地多水患，近年收成不佳，或许...
够了！秦始皇拍案而起，朕意已决！命王翦率军十万南下，凡参与叛乱者，一律诛三族！当地赋税加倍，以儆效尤！
圣馨心中一沉。这样的决定只会火上浇油。但她知道此时再劝无益，只能沉默。
退朝后，扶苏追上圣馨：圣女请留步。
圣馨转身行礼：公子有何指教？
扶苏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今日多谢圣女出言劝谏。虽未成功，但心意扶苏领了。
圣馨没想到扶苏会来道谢。历史上这位长公子以仁厚著称，看来名不虚传。公子仁厚，圣馨敬佩。只是陛下...
父皇近年来愈发多疑严苛。扶苏叹息，我屡次劝谏，反遭斥责。他犹豫片刻，听闻圣女通晓未来...不知大秦...
圣馨连忙打断：公子慎言！未来变幻莫测，我所知未必准确。她不敢告诉扶苏秦朝二世而亡的真相，只知仁者得民心，民心即天下。
扶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多谢圣女指点。
离开皇宫时，圣馨心情复杂。她已经开始影响一些人了——蒙恬、扶苏，这些都是历史上与秦朝命运息息相关的人物。但改变历史真的好吗？如果秦朝不灭亡，汉朝就不会出现，整个中国历史将彻底改变...
圣女似乎心事重重？
圣馨抬头，看到蒙恬站在宫门外，似乎专程等她。
将军...
我送圣女回府吧。蒙恬做了个请的手势，今日之事，不必太过忧心。陛下英明神武，终会明白安抚之策更为妥当。
两人并肩而行，蒙恬突然压低声音：圣女需小心李斯。他今日在陛下面前暗示圣女与朝臣往来过密，恐有不轨之心。
圣馨心头一凛。李斯果然在背后中伤她！多谢将军提醒。
蒙恬敬重圣女才学，若有需要，尽管开口。将军真诚地说。
圣馨感激地点头。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蒙恬这样的盟友弥足珍贵。
回到住所，圣馨刚想休息，青娥匆匆跑来：姑娘，宫中来人，说陛下赐了东西！
几名宦官抬着一个精致的木箱进来。打开后，圣馨倒吸一口冷气——箱中是一件华美的白色曲裾深衣，用银线绣着星辰图案，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陛下口谕，为首的宦官尖声宣布，知天圣女明察玄象，特赐星纹法衣，可自由出入观星台，参悟天机。
圣馨恭敬领赏。待宦官离去后，她轻抚法衣，心中五味杂陈。秦始皇对她越是恩宠，李斯等人就越发嫉恨。在这权力漩涡中，一步走错便是万丈深渊。
窗外，夕阳西下，将咸阳宫染成血色。圣馨不知道的是，在宫墙的阴影处，一个瘦削的身影正默默注视着她的住所——中车府令赵高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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