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命运总是错综复杂的,荧因为蓝星遭受的战乱才需要四处寻找家人的踪迹,而能够给到她线索的死者灵魂却又是因为这战乱导致的时局才得以保留。
生命的灵魂是最为坚韧的,尤其是生前愿望强烈的人,她们的灵魂即使没有及时得到妥善的安置,也能在世间长存不朽。
但这些死在入侵者造就的战乱中的灵魂并不只是因此才得以在数年的光阴中维持存续。
如果只是愿望强烈就足以让灵魂存续,那蓝星这个从未有过生死轮回机制的星球恐怕早就被灵魂塞满了。
实际上,曾经那些没有在战乱中死去的灵魂最多存在几十天,就会在不断来往的生灵的冲击与撕扯下消散为自然界中的灵精。
就像人要不断吸入氧气才能存活一样,人的灵魂也在存续过程中不断与自然界交换着彼此的灵精,来维持自己的灵魂活力,而不是让自己的身体如同植物人那样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不只是人,其余的生命也是如此,只是智慧层次的不同意味着它们对于灵精的需求程度也不同。
而人的灵魂,即便是在肉体死去,灵魂老朽后,作为一个较为坚韧的整体,也只有同样是人的灵魂才有能力将它们快速的撕碎。
大部分在病痛和老化中死去的人都会在肉体逐渐死去的最后时光中体验这种并不愉快的过程,因为肉体的逐渐失活也意味着肉体正在逐渐失去保护灵魂的能力。
不少肉体尚存一息的老人和病人,他们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眼神浑浊,嘴巴无意识的张开,喘着粗气,看上去好像还没有咽气。
但他们的灵魂其实大都已经在周遭生人的“关照”中被撕扯殆尽了,说的难听一点,那些照顾着无意识的弥留者的亲属们虽然尽可能延长了肉体的寿命,却也亲手扼杀了他们至亲至爱之人的灵魂。
即便此时有极为优秀的技术把将死的肉体恢复过来,也只能救活一个无魂的活死人。
但这也意味着,那些突逢大难而死的人,那些瞬间失去生命的人,他们的灵魂往往能在肉身死去后继续存在一段时间。
如果长时间没有更多的活人干扰,他们的灵魂甚至能一直持续的存在下去,将意识、记忆和模样都维持在自己死前的那一刹那。
就如同荧此刻见到的这对师生,以及这周围的无数灵魂一样。
倘若能用合适的手段让这些灵魂得到温养和如肉体保护一般的“硬件”,它们甚至还能如生前那般继续存活下去。
又或者是为这些灵魂提供如同提瓦特“生死边界”那般的特殊环境,那也能让刚脱离肉体不久的灵魂恢复一定程度的行动能力。
但仅限于刚脱离肉体不久的灵魂,如果是已经脱离肉体很久,失去了维持灵魂活性的源动力,只剩下如同快照一般的外形和数据库形式的内核的灵魂,就不是生死边界这种特殊环境能够恢复的了。
只有将它重新塞进一具新生的躯壳中,让这具躯壳重新“读取”这个灵魂,才能将其“复活”。
从哲学意义上讨论,这样复活出来的死者到底是死者,还是一个读取了死者记忆、人格、智慧和感情的新生儿呢?
出于对活人的宽慰而用这种方式复活死者,又是否是为了活人的一己之私,而强行扼杀了一个新生命的可能性呢?
这两个问题反过来说也同样成立,因为有着这些很难有定论的哲学问题,荧一般不会去做这种违背生死纲常的事情。
帮助影复活真是她为数不多的破例,影和真对此似乎也都有自己的认知,并不会纠结在这样的哲学问题上。
但荧还是不希望做容易牵涉到这种定义人存在的哲学迷思的事情,即使从最现实的角度考虑,这样做也难免会对她的人界力运用产生不好的影响。
如今,为了寻找她的家人,荧不得不再次破例一回。
她让派蒙从天空岛上取来了一个人形智控械力单元,也就是派蒙的子机躯体的成人版本,并且去掉了派蒙的脸模、声线和基础外形。
然后,荧开始小心翼翼地引导,试图将老师和学生的灵魂分开。
但她失败了,这两个灵魂最初可能还有机会分开,但过了几年的时间,它们早已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无奈之下,荧只好将这两个灵魂保持如今的状态,视为一个灵魂,把它们一起塞进了这个躯体中。
然后,她让派蒙启动躯体,一脸紧张的看着人形的外观在少年和成女之间变来变去。
这无疑代表着两个灵魂的认知冲突,她们的人格在争抢着主导权,在争抢着这个已经彻底融合的灵魂的具体外显。
曾经是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现在融为一体之后,反而要确定出一个主次。
不过,或许是她们二者的记忆中对于彼此的认知都足够友善的缘故,这样的争抢最后得出了一个令荧很是意外的结果:
人形最终变成了一个少女的模样,把女老师的成熟稳重和少年的青春活力融合在了一起。
气质与外观都是两个人优点的融合,自动生成的服装也综合了校服和女老师的常服两种截然不同的元素。
“唔……”
一声低哑的轻吟后,少女悠悠然的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一脸期盼的荧,脸上露出了十分复杂的神情。
身体的初始记忆让她知晓了自己复活的原因,交融的灵魂则让她明晰了自己的身份。
她张了张嘴,有些局促的对荧道谢道:“谢谢你,谢谢你们,感谢你们给了我们第二次机会。”
“别紧张,我其实也有自己的目的。”
荧的表情有些尴尬,她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才把对方复活的,而且还没处理好,让对方的两个人格混在了一起,看上去是让这个新生的灵魂变成了双人格。
“没关系,能多一条命就已经很幸运了。”
少女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憧憬的神情:“而且,这第二条命还是你们给的。”
“幻想中的人物真的出现在了面前,能有这样的幸运,我们还能奢求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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