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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史决·义匪篇 9 下

小说:稗史决·义匪篇  作者:杨子珅  回目录  举报

“帮主,杭亲卫受了重伤!”来人飞报。

元密通不言点头,阻止众人靠近后,又呼人拿布,直到将汉子全身盖住,这才起身。转身方发现帮众们都已聚拢过来,他跟着牵引走向杭乃振,还未到跟前便不快于厚重的喘气声,鼻息抢出龙眼大的鼻翼,甚至能看到马的后槽牙,眼珠已经完全翻白,迷幻漂亮的黑体掩藏不见,而那支箭几乎没入马背肉中,只有羽翼还伴着毛皮上下起伏。杭乃振此时已是头破血流,也昏迷过去,嘴中仍然大口喘着粗气。

“先对他做个应急处理,等气息稳定下来带回大帐里治疗静养。”元密通说着,抽出长刀对马一刀做个了结,“把那个紫烟寨的带到山上去交给王甸服,让他把尸体扔到西林里到时一起烧了。任何人不得翻看尸体。”

命令已下,摸着指痕骑上凿齿,元密通领着井井有条的队伍继续向山下行进。这一趟让人省心不少,可惜还未进村便远远见到苍髯白发的老人和高挑的姑娘争辩着,那老人情绪激动,似乎顺势就要拿起拐杖去抽那姑娘,身边两个中年人立马上前拦住,姑娘也把身边一触即发的灰衣同伴们给拦了下来。

“田公,实在对不住,您要送信的迫切心情我很理解,但是只有等我们帮主来了才能决定这封信能不能送。”姜欧躬身抱拳解释。

“你理解?你个女娃娃懂个屁!你们没有顾虑了,就这么把边防给撤了,我们可要遭殃了,这封信要不尽早送到楼水村和木坪村,两个村子被洗劫一空,我看你到时还能说得什么话!”田润流涨红了脸,右手却钳在儿子田存志手里抬举不得。

“田公,我实在无能为力,请您稍安……”

“田村长!什么事情发这么大脾气,要是我属下冒犯了您,我还要给您赔罪呀!”元密通高呼着,穿越人群,到得田润流面前,下马作揖。

田润流别过脸去,憋着一口气,对着空气说道:“你们这女娃娃告诉我,你们荒服全部从御边墙撤了,要是那些蛮子闯进来,我们几个靠近边境的村落可是大祸临头!”

“田村长,您尽管放心,楼水村和木坪村我们都会派人驻守,要是蛮子敢来,一定让他们无功而返。”

“只怕元帮主手下没有那个余裕……”

“元帮主,我们送信给两个友村可以让他们尽早组织民兵,还能减少贵帮驻兵的压力。我亲自送信到两个村长手里,确保他们务必积极响应贵帮的政策。”田存志话头,顺势挡在老人身前。

“田村长,贵子前途不可限量啊。”元密通附着薄霜的脸上读不出表情,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田润流,向后挥手的动作确是足够令人肉跳“虹宇,霍谟,你们护送田公子到楼水村、木坪村。田村长,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田润流默默点头。

“那事不宜迟,我现在就牵马上路。”田存志见伏丘帮两人奉命上前,拱手作辞。

元密通目送田存志牵马行远,紫烟村一干人也都缄默不语,应当是村外那一排排的拒鹿马挡住了他们的言路,可是里面的人却不甘寂寞,眼看田存志等三人上马欲行,元密通蓦然遥呼:“田公子!”

田存志应声回头,遥见元密通立正不动,眉眼重重,等待片刻,不闻下文,无奈呼问:“元帮主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元密通挂出半脸笑意,伸手招徕田存志。田存志不敢拖沓,下马大步跑来,到得元密通面前,深呼吸一口,问道:“元帮主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欣赏欣赏公子文采。”

田存志一愣,旋即摇头道:“信是家父写的,我只负责寄送。”

“那就更要看了,田村长的文笔是在十里八乡俱称一绝啊。”元密通仰头俯看田存志,压根没顾上一旁抱拳作礼的田润流。

田存志当即从绑包中摸出信件呈上,“请元帮主察看。”

元密通拉开信卷,去繁就简三下五除二把两封信都看了,大略是说齿蛮入侵,情况危急之类,措辞类似,拟辞大同,老友问候式的口吻里实在找不出所谓“文采”来,回卷信件交与田存志,对田润流微笑道:“田村长果然好文采,密通还有许多要向您老要学的。”

田润流扯着抖动的嘴皮,微微颔首。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田公子的意见。”

“请讲。”

“我要问的,就是这紫烟山,”元密通后指大山,侃侃而谈,“紫烟寨山匪敌我伏丘帮不过,窜入西方山林,若是我们入林围剿,肯定要多许多的无谓损失,我要一把火把这伙山匪烧尽,永绝后患。”

“这紫烟山世世代代传下,怎么可能全毁在我们这代手里!”

“田村长,我在和田公子说话,你已经耳背到这种程度了吗!”元密通雷霆叱咤,把在场一众惊得一颤。

“元帮主,家父所说有理,紫烟山林世世代代养育着紫烟村,如果没有了这山林,恐怕我们紫烟村的村民都要做流民、饥民,甚至暴民了。”田存志缓下心绪,直着眼睛对父亲不易察觉地摇摇头,劝道。

“紫烟山匪逃进林子里,现在不除,今后必为大患,田公子是聪明人,可不要被这紫烟山上的叶子遮得看不清前面的路啊。防火带已经做好了,这林子是非烧不可的。”

“元帮主,万万不……”

“你迟缓我们行动,莫不是和紫烟山匪……”

“元帮主,绝对不能烧毁紫烟山林!为剿灭山匪,我们紫烟村村民愿意做先驱进林子里探路!”田存志单膝下跪,身子好匍匐地面,扭头垂首的紫烟村汉子们,没有谁能看到他鼻头上擦碰圆润的土灰。

元密通半晌没说话,人们乍看甚至一度这眯眼汉子怀疑睡着了,细观下,才发现他那双孔雀眼一直在端详肌肉颤栗的田存志。

“田公子,你快点去送信吧,要是晚了两个村子受了破坏,我可担待不起。”

田润流委重拐杖,杖尖在地表顶开半寸小圆,沉沙陷地。拐杖的主人闭目屏息,谈不上静养心绪。

“田公子——你马上走吧!”元密通拂袖转身,望北而去。

久久不闻动静,田润流缓缓睁开双眼,爱子颠颠远矣,村民们却骚动起来,相觑切齿,他举杖狠敲而下,只在沙土和鞋底亲密接触的“沙沙”声中,元密通一声令下。

“放火!”

“是!”流星马得令而去,直奔山上。

啼声渐远,再看山林,竟是如此遥不可及。田润流眼中灰暗神色陡然三变,玄淡墨色之表,下平苔色、黄绿,中抹大绛、绯色,上渲瑠璃、靛青,一勾一缀一浓一推间,全然鲜艳起来,大风起兮,红叶虚飞。老人把拿杖首,咸苦的溪流跨过累累山岳山阙,在河口汇作一处,潺潺而下,等待它们的,不是浩浩汤汤的洒洒原洋,而是贫瘠蛮荒的寂寞沙丘。如果这是人生的落幕,如果这世上有灵魂,他必能体会何为含恨于九泉之下。

紫烟山上,王猛摩挲湿布,随时摁紧,渴求着粘稠浸润他的指尖。长布之下,无疑是一具无瑕的艺术品,不同的艺术表现手法,从星月夜到构成第四号,乃至是枪杀,艺术品从来就和丑陋挂不上钩,他们生而美丽,美丽而死。

远边天空始落下马蹄雨,流星马驾着雄壮的北河马,到得近处,双手拉绳,一个偏侧顺毛而下,对王猛拱手报道:“甸服,帮主下令烧西林。”

“领命。”王猛接令,缩回悬吊的右手,吩咐众人再将干草铺平,左手并着素色血污的长布举起汉子,一把将汉子扔到西林之中,几个翻滚露出残缺面容一角,圆睁怒目只让王猛心惊肉跳。

“匹夫安敢如此!”王猛紧盯汉子,忿忿折下身旁粗枝,越过沟堑,对着汉子就是一顿痛生鞭挞,说来也怪,那汉子只如硬熟的香肠,辗转往复,终于还是背过身去。

王猛喜形于色,夺过小卒火把,当先投到草堆之上,干草连着地毯般的红叶,一时烧起来,火舌把住风势,朝天窜升,树上繁茂红叶,炙于烈焰之上,而萎缩,而剧燃,而灰烬,而飘散。

浓烟滚滚,北南渐低,田润流鼻尖灵动焦臭气味,顿时腿下一软,幸赖身旁有村中壮年拉住,不然恐怕要跌个灰头土脸。

“田村长,火已经放了,我们还要继续谈点正事。”元密通观望山火片刻,转向田润流,冷冰冰道。

田润流怔怔望着熏烟旋起,焱火逐木,嘴中似乎在喃喃着话语。元密通扫视一地,众等无不望向烈焰起舞的山林。

浓烟重雾之中,一道踉跄的人影颠撞跌来。侧耳而闻,“噼里啪啦”的凶焰之外,夹杂着同样悲凉的吟啸。

“何当数千尺,为我覆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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