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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恶棍列传 第8章 我的爷爷钟庸之死2

小说:流氓恶棍列传  作者:五经扫地  回目录  举报

父辈们看到他死时,没有难过,也没有悲痛伤,反而都流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心底更是隐藏着莫名的窃喜。

钟子龙雷厉风行,立马向众亲朋好友发出讣告,请来师公和法师。

老师公和法师问说,钟庸是个好命的人,要不要停丧七天,做做功德?钟子龙坚决反对说:“我是个党人,不搞封建迷信,也不搞铺张浪费,请你们只是尊重农村习俗,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明天直接就葬了吧。”

老师公眯眼算了一下说,正好,明天是入土安葬的黄道吉日。法师则说,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大道在简,既然如此,那些不必要的繁文缛节,咱们就免了吧。

于是爷爷死后第二天,就直接出殡了。

现在我还时时想起我披麻带孝抱着爷爷遗相时的情形。长那么大,我还没穿过那么合身的衣服呢,那身不寻常的打扮,使我看起来的异样的风采。穿着白孝服的女子,一个个观音菩萨似地幽灵般地美。

从家门口刚才村口,从村口到村外,从田垄上到山顶上,到处怒放着血红的杜鹃花,远远看去通红的一大片,装点了的村庄仿佛过年一般喜庆。

天气那么好,风光又那么秀丽,我真想放声大笑,可又不得不一本正经地板着脸,那叫我很难过。道路两旁站满了围观的村民,虎视眈眈着。我走在送葬队伍前面,身后浩浩荡荡地一大群人:十六个大汉抬着着棺材,我的父亲母亲,伯父伯母,叔父叔母,大姑姑妈扶着棺材。男人们垂头丧气地默默走着;女人的表现就丰富许多:朱成碧泪眼朦胧抽泣着、戚戚然焉,我姑姑则有板有眼抑扬顿挫地哭出调儿来。她们积累了几十年的泪水,那会儿都发泄了。

整个场面真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差点儿忍俊不禁,于是只能叫自己努力想一些悲伤的事情:“多少年以后,又会是谁抱着我的遗相?那时他的心情又是怎样?”想到那里,我差点为自己感动得哭起来,可是一想到现在自己是在干什么,我又忍禁不俊了。多么热闹的场面啊!唢呐高昂嘹亮像只发情的公鸡一路叫去,锣鼓象比赛一样敲得震天响,鞭炮声噼哩叭啦炸个不休,西乐队卖劲地奏着节奏简单的流行歌曲《潇洒走一回》。

最引人注目的是扎着垂髻、身着雪衣白裳、光彩袭人的仙女们这是从县城里请来的哭丧妇,哭一个钟头要二十块钱哩。

走到十字路口,仙女们突然一齐连哭带唱百转千回起来,因为转棺开始了。按集贤村的风俗,转棺由僧道鸣铙钹前导,孝男、孝女等遗属随后围着灵柩绕行一百零八圈,表示对往生者的不舍。

领头的是白虎寺的住持俞法师。

大家都说俞法师法力高强,大鬼小鬼近不得身,一路上走得顺畅。依我看是俞法师懂得偷懒,不严格按仪式主持。老师公脑筋不开窍,一把死拿,所有程序都滴水不漏地照来。比如,转棺要是俞法师把头,转七十二圈也可,三十六圈也可,碰上老师公非得转个天昏地暗一圈不能少。

俞法师今日头戴着毗卢冠,身披金灿灿的袈裟,很是炫目,不过袈裟底下露出的西裤和皮鞋来,感觉很是不伦不类。

我不紧不慢跟在他的后面,一圈一圈地转着,脑袋中思绪万千:如今的葬礼,愈来愈像活人折腾死人。当然,对于穷人来讲,是死人折腾活人。听奶奶讲从前人老的时候,便像牲畜一样杀了吃掉。不知到了哪个年头,有家老人快要死了,大家也都忙着烧水、磨刀,准备饱餐一顿。孙子跑进房中摇了摇躺在床上的老人说:“阿公,阿公,水滚了。”老人突然害怕起来,挣扎着爬起床,推开窗户,从屋后逃走了。后来大家在山上找到了他的尸体,已经腐烂发臭,大家便挖个坑把它埋了。从那时起,便有了掩埋死人的习惯。

关于葬礼的起源,那又要过了许多个年头,大概是缘于有钱有势的人摆阔气吧。这是匹夫之见,还待有学问渊博之士细细考究。太远的我们不清楚,较近的到孔夫子那时已经颇有一套,到如今更演变得很讲究了,中西合璧,蔚然大观。这些年伯伯混得风生水起,执意要在葬礼上显显门面,镇上的乐队鼓吹都被他请光了,他还决定赠送每个前来送葬的亲友一条毛巾一包香烟一个红包。钟氏家族在镇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这些算起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同胞兄弟,费用钟子龙虽然先垫上了,最后还是要和钟子虎均分的。钟子虎是个流氓地痞败家子,一个子也拿不出来,最后还是朱成碧厚着脸皮回娘家借了钱还上。这些钱,得以后我慢慢还来了。

我胡思乱想着,围观的人群突然一阵哄笑,抬头看却是疯三爷手舞足蹈地加入到转棺中来了。疯三爷年轻时很风光,在那个集体经济的年代,他投机倒把四处钻营,大家还饿着肚子的时候,他买来了村里的第一辆雅马哈红蜻蜓,哄动一时。改革开放后,他办了村中的第一家造纸厂,当村民们还抽着自卷的烟丝时,他已经抽上了万宝路,可谓一时风光无限。造化弄人,他沦落到这个地步了,疯疯癫癫地,每天扛着印有“毛主席万岁”字样的大搪瓷碗在街上要饭。村里人都说,人人吃大锅饭的时候,他不吃。现在大家都不吃大锅饭了,他倒吃起来了。一些闲人和小孩子要戏弄他,钟老爷每每敲着拐杖说,“他是个人精儿,虽然疯了,你们不要欺负他!”

我正奇怪疯三爷怎么会闯进来,回头便瞅见西村杨屠户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躲在人群后现,面露得意的笑容。那杨屠户的脸天生一副宰人的凶象,他又长着两颗暴牙好像吸血鬼似地,又大又长。一笑起来,阴森森地叫人毛骨耸然,与他熟识的人都称据他‘恶霸地主黄世仁’。我无意间看见他那笑脸,不由打了个冷颤,心中莫名地烦躁。

疯三爷被赶出人群,立即兴高采烈地跑过去向他们讨烟抽。看样子十有八九是他们挑唆的。

马马虎虎,钟庸算得上一号风流人物。可如今也死了,钟子虎和钟子龙像抱一只死狗将他抱入灵枢,连以前被爷爷视为蛮夷的杨屠户也来看笑话了。

转棺结束,买路钱又抛撒起来。队伍又出发了。

我带领着送葬队伍穿过村庄,风吹着宽松的孝服,很有飘飘欲仙的感觉。师公和和尚们悠闲自在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胜似闲庭阔步。

钟子龙虽然一直板着脸,一路上总有些有脸面的熟人向他点头示意,这使得他大为得意,脚步很是轻快。到了村口时,他看见上任的老村长钟子文老爷柱着拐杖坐在老藤椅中,眯着眼睛也在看热闹。他便很有风度地微微地点了点头。钟老爷却视而不见,漠然地望着前头走过的棺材。他没趣地红了脸,好在闲人们都在看着吹打乐队,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窘相。

因为都是老爷,钟老爷对钟庸也有些不满。但他为人还是正直的,只是不知怎么地,他对杨屠户的嚣张拔扈虽早有耳闻,却迟迟不敢发声叱喝。说实在,我不大喜欢钟老。他彻头底尾是个俗人,偏偏要摆出不食人间烟火的架子,成天板着面孔教训小辈们不要抽烟,不要喝酒,更不要嫖女人。

钟庸一死,钟子文老爷便是村里最老的寿星。这几天,毫无疑问地,钟庸是村里的热门话题。过一阵子,人们便会把钟庸忘记,说到老爷子,他便是唯一的了。

他的日子也不多。朦胧中,似乎可以看到他的影子已经紧紧地跟在钟庸的后头呢。

走出村口,不巧竟然遇到另一队送殡队伍,葬的就是武馆师傅俞念祖。

钟行和杨言这俩个流氓竟然也系着白布条走在队伍里,叫我很是吃惊。他们只不过是武馆普通的学员而已。倘若是古代,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而如今这世道,师道早已荡然无存,谁还讲究这个啊。俞念祖是个憨厚老实的人,按说往常在武馆里,两个流氓也没少欺负人家,拖着学费不交不说,还经常厚颜无耻地跑去向人家蹭饭,在街上打架斗殴受了伤,也没少偷拿俞师傅的跌打药。难道说,如今俞师傅死了,他们倒良心发现起来了?

俞念祖活着是个可怜虫,死了也是个倒霉鬼。出个殡都不顺利,竟然会和我爷爷遇上。按照集贤村的风俗,这是很晦气的事。为了活人的面子,为了死者的安宁,每每送殡的队伍都不肯相让的,大打出手是常有的事。不过俞念祖本身是个老光棍,亲家也没有什么势力,整个送葬队伍只有零零星星的十几个人。所以钟家人盛气凌人地上前命他们让路时,他们都忍气吞声地退后了。朱永安还很羡慕地看着我们这边热闹的队伍,那些漂亮的仙女们令他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到了村外后,送葬的亲朋渐渐止步,队伍的人越来越少。

走到南山下的峡谷时,便只剩下至亲和抬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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