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中的火势越来越大,周围一片寂静。林声的拳头慢慢攥紧,紫色的蝴蝶绕着他转了好几圈,没有离开的意思。
最终,林声松开了攥紧的手,转过身去,然而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愣住了——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黑色的人影,紫色的蝴蝶停留在林声的肩膀上,似乎不愿靠前。
那人影的体型看上去和林声差不多,无论高矮胖瘦还是站姿衣着都很像。奇怪的是林声看不清他的模样,明明背后就是巨大的火光,可林声就是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看不清面容,看不清衣着,只能看清轮廓,林声却没由来地想要后退,他的身后是童年的噩梦阴影,前面是屹立不动却能让他浑身打颤的黑色人影。
林声的视力不差,和黑色人影之间的距离也不远,也不差光线,奇怪的是他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人影的面貌,就好像……就好像那个人影天生就是这样,没有五官,没有衣着,全身漆黑。
他咽了口唾沫,在思考往哪个方向跑能活得久一点——无需外界的提醒,林声知道背后的火光是幻觉,那场带走了妈妈生命的火灾在他的生命里留下深深的烙印,以至于让他在往后的每一天都惧怕那些明亮的炽热的火焰。
那些舞动的火焰在林声眼里是挥舞利爪的恶魔,会吞噬掉一切事物。
即使只是幻影,林声仍然心有恐惧。
而且如果说背后的画面是童年阴影的画面重现,那里面会不会有被焚烧的妈妈……林声内心的恐惧被放大了,他不知道该往前走和黑影殊死一拼还是往后面逃跑,左右的街道被一片迷雾遮挡,跑进去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
正当场面僵持时,黑影向前踏出一步,林声瞬间像一只炸毛的猫,朝着右边的路狂奔而去。
“呼——”
起风了,是特别大的风,很冷,吹在林声脸上刀刮似的疼,他在迷雾里狂奔,没有闻到一点味道,哪怕是起雾时潮湿的空气,他也没有任何感触。
林声没有听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奔跑声,可是他清楚地知道那个黑影绝对在紧跟自己。
原本停留在林声肩膀上的紫色蝴蝶飞了起来,它翩飞着翅膀,速度比之前还快,蝶翼撒下的红色光点成了这以黑白灰色调为主的世界里唯一的光彩。
它越飞越快,甚至离林声有一段距离了。
“我去,你怎么突然飞这么快?你等等我啊!哥们儿你等等我!”林声眼见那点紫色越来越少,从火灾的幻影一开始,唯一能带给林声安全感的就是这只蝴蝶了,在前有狼后有虎的情况下也就这只蝴蝶跟自己亲近,现在好了,大难临头,这蝴蝶飞得跟大鹏展翅一样快。
身后的黑影速度不变,甚至有越来越快的迹象。这样下去不妙,林声还是个高中生,而且还是苦高三生,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做题上了,根本没那么多时间运动,他能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更何况这里还刮着冷风,他的鼻孔顺道鼻腔全是冷风吹过后的干涩感。
怎么办……那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林声不敢回头去看,他怕自己只要回头就会被绊倒,小说里和电视剧都这么发展的,他还不想年纪轻轻就去往天堂啊,不,也许没有天堂,他功德可能还不够。
“呸呸呸,我在胡思乱想什么?”越想越岔,林声还想找个地方暂时躲一躲,他不确定黑影是否拥有超人的视力,能够达到千里眼和透视的地步,他不敢赌。
可是再跑下去他就得倒下了,当代高中生的身体素质他更不敢赌。
为什么这一切,像做梦一样?
林声跑进一家没关门的便利店,躲到柜台下方,还顺手捞了一瓶水——这瓶水怎么感觉有点轻?林声的体质真不太行,他缓缓蹲下后靠在木质柜子下方,眼前出现了绿一块紫一块的画面幻视。
忽然,林声浑身一僵,这种熟悉的被注视的感觉……
是那个黑影在注视他的方向!
那个黑影会一直追踪着注视他!
怎么办?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伤到那个黑影,他看起来就不是正常人类,甚至不一定有实体,林声不敢轻举妄动,长久的奔跑让他快速丧失了体力,在这个诡谲的世界里,他在一点点失去对抗的勇气。
拼一把!如果能活下去那当然是最好的,但如果……林声默了默,目光在附近打量。
这家便利店没有其他的武器,就算有也很沉,他不一定能一边逃跑一边用,比如说消防栓。
林声的体力经不起下一轮带重物长跑了。
他余光一瞥,看到那只紫色的蝴蝶竟然飞了回来!但现在可不是好时机。
你现在回来不就告诉了那个黑影我在这吗?!好吧虽然就算蝴蝶不飞回来那个黑影也知道……林声在心中默默吐槽,现在“安全感”是回来了,但危险一点没解除。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林声就不想跑步了,他有个坏习惯,那就是当他没有一次性完成某一件事中途停下来时再想继续去做那件事就难了,他很容易丧失动力,除非这件事的核心与他最想完成的事有关。
林声曾经有过梦想的,他的梦想很普通,那就是当一个厨师,因为妈妈的手艺很好,每天放学回家林声都能吃上热乎乎的美味的饭菜,他想以后也能给更多人吃上好吃的饭菜。
可是意外出现了,母亲先所有人一步离开了这个家庭,听消防队的人说有可能是煤气爆炸引起的火灾,而且经历这一场火灾,林声无法直面火焰,更别说燃起灶台做饭。
现在就算是他也离开了,妹妹也还有父亲,虽然这个父亲总是外出工作,一年到尾没几天能回家。如果他就这样失踪的话,父亲应该就会多陪陪妹妹了吧?
林声抱着这样的想法,将手里的水瓶换成了一瓶啤酒,他转过身与黑影对视,黑影静静地凝视着他,却始终没有向前。
“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死也得死个明白,林声握住啤酒瓶的手越来越紧,他在紧张,如果不是裤子比较宽松,那应该很容易被看出来他的双腿在发抖。
黑影似乎对他的问题很不解,歪了歪头,漆黑的脸上有两根弯弯的线——那应该是它的眼睛。它的身体轮廓上冒着黑色的烟气,并且比一开始林声见到它时更多更浓郁了。
紫色的蝴蝶飞到林声面前,翩动的翅膀仿佛一双张开的手臂,想要保护身后比它大了几百倍的人类。
蝴蝶向前飞了一段距离,黑影竟然一只脚向后退了一步——它似乎惧怕蝴蝶!
那,那一开始蝴蝶跑什么啊?林声不解,死到临头了林声还不忘在心里吐槽。
哥们儿你都不用怕却跑得比我还快,太不厚道了。
但非常可惜,蝴蝶似乎只能起一个震慑的作用,黑影仍然对林声虎视眈眈。
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林声不敢经举妄动,他对黑影的了解太少了,而黑影好像很了解他,甚至是非人生物,具有人类没有的能力。
真是个棘手的家伙。
林声捏紧酒瓶,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只要黑影还在,蝴蝶就算有魔法恐怕也难救他,想要突破困境,还得靠自己。
“嘭!”
在黑影下定决心扑上来的那一刻,林声手掌撑着桌子,双腿跃起,屈膝向前,他跃过柜台,拿着手里的啤酒瓶冲了上去——
蝴蝶似乎因为林声的举动急了,它飞到林声前面,在它接触到黑影的前一刻,林声的手更快,啤酒瓶先砸到了黑影头上。
这是难以形容的感觉。
在林声的记忆里,家附近几公里的地方有一家大排档,每当夜幕降临时总会有几个大汉聚在一起喝酒吃肉。有一回林声和妈妈回家时路过那里,恰好看到那里发生了争执,一个人拿起酒瓶子就往另一个人头上砸,吵闹声与碰撞声不绝于耳。即使母亲很快带走了林声并捂住了他的眼睛,他还是听到了玻璃瓶砸在人脑袋上的声音。
那是林声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恐惧。
后来林声再也没见过那几个大汉在那里喝酒,大排档还开着,老板还要做生意,只是客人少了几位而已。
现在,林声用瓶子去砸黑影,黑影明显被砸到了,可是当酒瓶子碰到黑影轮廓边时只停留了一秒,然后穿透了黑影的身体——林声很确定酒瓶子砸到了黑影,他听见了声音!
蝴蝶的速度很快,它在黑影的头顶上盘旋,落下的紫色光点在碰到黑影时着了火,这不仅让黑影引火烧身,林声也被火焰吓退。
他恐惧火焰。
黑影抱着头痛苦地在火焰中挣扎,它的眼睛白线不再是弯曲的,而是向下闭着,身上的火焰与它自身的黑烟交织在一起,逐渐分辨不清。
与此同时,林声发现这紫色的蝴蝶,它的身影变淡了很多。
难道说,如果运用蝴蝶的力量会削弱它的生命力?
林声不傻,不在原地多做停留,转身继续奔跑。
经历了这么久,林声的内心已经有点崩溃了,这里不是他原来的世界,这里诡谲且充满阴影,到处都令他感到恐惧。
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感。
街道两边的景物不知是因为林声在快速奔跑而更换还是因为这世界已经开始逐渐变化,林声的意识告诉他,他现在因为一直奔跑而体力快速流失,在寒冷的冬日里他的喉咙和鼻腔应当满是干涩的冷空气。
——可是没有。林声没有感觉。
诡异,太诡异了。林声想试探自己的呼吸是否还在,他却无法真实地感应到。
等等,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林声惊恐地发现原本满是黑白灰色调的街道开始渐渐扭曲变形,并染上一些橘色和红色。
那是火焰,林声最恐惧的火焰。
“嘭!”
爆炸声再一次贯穿林声的耳膜,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双手捂住耳朵。
“我不听!我不看!这些都是假的!我……我能感觉到没有火焰的温度!”林声不管不顾,朝着街道前方横冲。
没有属于火焰的温度,这些都是假的!
人类大脑所获取的大部分信息来自视觉,当视觉无法接收外界的信号,大脑会驱使人类想办法找到更多信息,在眼睛没瞎的情况下,往往会忍不住眯起眼睛的一条缝去看。
林声悄悄撬开一点眼皮,只能窥视到视野中的场景几乎全被火焰点燃,它们所到之处没有留下任何完整的事物。令林声感到恐惧的除了满眼的火焰还有一件事——他的一部分感官似乎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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