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只有两种事,就是幸福和愁苦;
一种口头说出来,一种心里暗想着。
——普米族谚语
在天山省雅玛里克市,步入老年的牛万山坚守内心的无比虔诚,严格规范自己的言行,每天按时做五番礼拜。他热心于爱国宗教事业,被教友们推选为管理礼拜寺日常事务的乡老。
1996年,精力旺盛的牛万山病倒了。他斜靠在被褥上,望着窗户的风景,经常在口中念叨着:“胡大最好安排我在春天或者秋天无常。天气不冷也不热。这样的话,大家送我的时候不受罪啊。”
牛万山在弥留之际把牛木林叫到身边,指着枕头边上一个精致的小木匣子示意他把它打开。
牛木林拿起木匣子,轻轻地打开盖子,看见里面有一个红色金丝绒小包。他小心翼翼地解开金丝绒,看到里面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鹅卵石。
鹅卵石大约有一枚鸡蛋般大小,灰褐色的表面上平滑光亮,上面还雕刻着3行类似于阿拉伯文的文字。
牛木林拿起鹅卵石仔细辨认上面的文字。可惜,他连一个词也不认识。他只学习过汉文和英文,不懂阿拉伯文和伊朗文。
牛万山用微弱的气息断断续续地说道:“这……是我们的祖先……留……下来的。你要好好地……保存它,世世代代地传……下去……”
当天半夜,牛万山溘然长逝,前往那个宁静而安详的世界了。
牛木林和弟弟们刚刚送走了父亲牛万山,雅玛里克市就遇到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强烈寒潮。天空风雪交加。气温骤然下降。转眼间,城市从满眼的翠绿金黄变成了洁白寒冷的冰天雪地。
牛木林望着窗外白雪茫茫的大地,回味着父亲说过的话语。他拿着那块鹅卵石来到中亚社会研究所,找到著名的研究员杜先刚,请他鉴别一下鹅卵石上到底雕刻的是什么内容。
白发苍苍的杜先刚拿起桌子上的一把放大镜,对着鹅卵石上的文字仔细地看了一会,说道:“这是伊朗古文字。有可能是3个人的名字。”
牛木林急忙追问道:“哪3个人的名字?”
杜先刚回答道:“阿里。阿巴斯。巴德尔。前两个一般是阿拉伯人和伊朗人常用的名字。至于后面的巴德尔……应该是一个蒙古人的名字。这块鹅卵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牛木林摇了摇头,茫然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在回家的路上,牛木林突然想到马小平当年曾经说过一嘴,他们的祖先好像叫做阿巴斯和撒尔塔阿姑。
牛木林火速赶回办公室给马小平打了一个长途电话,询问他们马家的历史。
马小平在电话里说道:“我父亲那里有一本家谱呢。我今天晚上回去专门查一下。”
晚上,马小平打来电话兴奋地说道:“木林,我查过家谱了。我们家的祖先确实是阿巴斯和撒尔塔阿姑阿依舍。他们是从花剌子模的木鹿迁过来的。他们和阿里在花剌子模的时候就认识了,是一起跟随蒙古军队来到中国的。我父亲还说了,听我马海德爷爷说过,我们家在尕阴屲的世交易卜拉欣就是阿里的后代。”
牛木林听到这里激动地浑身颤抖起来。
他对着话筒大声地喊道:“尕阴屲的易卜拉欣是我的爷爷啊!”
在电话那头的马小平惊讶地高声叫道:“这么巧啊?我们两个傻呼呼地在大学天天见面,竟然什么也不知道啊!”
此时此刻,牛木林的心中好像一片波涛涌动、澎湃激荡的大海。复杂的心情一时难以用语言来描述达。
停顿了好长时间,牛木林无限感慨地说道:“我听说,我奶奶姓韩,是积石县人。当年,我在学校的时候曾经问过韩吉寿。他说,韩姓是撒拉族的第一大姓,积石县80%的撒拉族人都姓韩,所以也就没有在意了。现在,我希望他能够帮我好好地查一下,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什么事情。”
马小平说道:“这个没有问题。我最近就要到积石一带搜集民歌。我见到他以后一定帮你过问这件事情。”
大约过了一个月,马小平给牛木林打来电话。
他笑呵呵地说道:“木林,我现在在积石县城的撒拉人家饭店呢。韩吉寿也在这里。你们两个喧上一会吧。”
韩吉寿在电话里说道:
“木林,我专门回老家询问父母和上一辈老人了。他们说,我们的祖先叫哈桑。他最早生活在现在土库曼斯坦到土耳其一带,跟着尕勒莽和阿合莽兄弟经过撒马尔罕来到中国。韩姓是明朝皇帝后来赐给他们的姓。
“我爷爷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奶奶叫韩索菲,嫁给了你们西乡尕阴屲的牛大人。牛大人的经名叫易卜拉欣。姑奶奶出嫁以后从来没有回过循化。积石的亲戚都不知道她后来的情况。
“木林,你在听我说话吗?喂,喂,木林,你怎么不说话啊?”
此时,牛木林已经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2000年,韩吉寿作为青年才俊和有突出贡献的农业科技人员,受邀访问土库曼斯坦。
他一踏上祖先生活过的土地,全身的血液顿时热络起来,心中好像一座沸腾的火山。在绿洲之中散布的那一座座宁静的村庄,生长在道路两边那一棵棵高大的白杨树,那一盘盘味道神似的饭菜佳肴,那一张张带着慈祥和微笑的脸庞,还有那不用翻译就可以顺畅交流的语言,都让韩吉寿感到那么的亲切,那么的自然。几乎一切都与美丽的积石一模一样!
韩吉寿不明白,从临近西亚的土库曼斯坦马雷到中国的积石,直线距离至少也有3000多公里,其间有高山、沙漠、荒原、大河等无数屏障,也不乏成群结队的野牲猛兽,更有许多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祖先为什么要离开世世代代居住的故土,靠着骑行骡马和双脚步行,克服重重困难,千里迢迢地来到东方呢?
韩吉寿无数次地聆听过老人们讲述撒拉族的历史,但是当身处土库曼斯坦的时候,在赞叹祖先坚忍不拔和不屈不挠的同时心头却一直带着这个深深的疑惑。
2002年8月,在线辣椒泛红成熟的喜庆日子里,韩吉寿突然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
在家中养病的日子里,身体虚弱的韩吉寿让家人搀扶着,来到长着大片线辣椒的地头。他眺望着赤红色线辣椒和翠绿色叶子交织的美丽田野,艰难地喘着气息。
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们看,线辣椒地像不像……一幅巨大的图……画?等到瑙……无常了,你们……就把瑙埋在……线辣椒的地头上。如果……你们想念瑙了,就到这里来……看一看。瑙……在地里等候你们……”
看到心爱的儿子不久将告别人世间,韩吉寿的父亲对自己干涉儿子婚事的言行悔恨不已,老泪纵横。
他泣不成声地说道:“胡大啊,瑙到底干了阿门个啊?一个活泼精干的尕娃瘦成了一把骨头哇!”
不久,韩吉寿永远地安睡在这片他挚爱的赤红色的大地上。
奔腾咆哮的大河流经这里瞬间变得平缓温和,犹如一个文静淡雅的处子,生怕惊醒睡梦中的韩吉寿;神情肃穆的唐古体山默默地耸立在这里,深情地俯视一片片红彤彤的线辣椒地,守候撒拉族人民的生命之泉——白骆驼泉,陪伴善良执着的韩吉寿,见证积石大地的沧桑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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