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文丑！
这四个字犹如一只铁锤，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城外的士兵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已经登上城墙的士兵，蜂拥着像潮水一样退去。可是他们没有万通的轻灵，因此纷纷被文丑的大刀赶上，劈做两截。
城头上响起守军的欢呼声，黑山军的旗帜被扯下，扔到地上。随之滚滚而下的还有滚木擂石，城门口的冲车被砸得稀烂，云梯被守军用火油点燃。火油烧到城下士兵身上，冰天雪地中响起地狱般的呐喊。
“当当当。”
锣声敲响。
“退！快退！”
黑山军像潮水一样退却，扔下无数具尸体，在白皑皑的雪地上，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一动不动。不多时积雪就会将他们覆盖，如果不翻开历史，就绝不会知道，这一天，这一个地方，曾经发生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然而在历史上，他们也仅仅只是一个数字：
东汉初平二年十二月，三十万黑山军寇邺城，不克。
朱大棒和阿玖都长长松了口气。两人这才发现，他们的双手握得紧紧的，掌心里的冷汗早已不分彼此。
万通伏在马背上退了回来，周围十几个小兵护从着他和他的战马。他们一直退到朱大棒身前。
朱大棒看见万通从马鞍上滚落下来，连吐了几好几口鲜血，血水把雪地都浸红了。
你这贼头，叫你不给我解药。昨天还逼着我流鼻血，今天现世报了吧？你这几口老血，可比我昨天流的鼻血多多了，果然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哼哼。
朱大棒深恐这些黑山军攻进邺城，烧杀掳掠，因此对他们没有一点好感。万通在荀家做奸夫也就罢了，还骗他吃毒药，将他和阿玖掳来。眼见他被人打伤，朱大棒非但没有怜悯，反而心中说不出的痛快。
打得好打得好，只是莫要打死了这万乌龟，不然剩下那颗解药，我找谁要去？
万通被人用担架抬起，经过朱大棒身边时，他忽然抬起手臂，一把抓住朱大棒：“你……你跟我来。”
“我？”
难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万乌龟死到临头，想把解药给我，可是哪会有这样的好事？朱大棒心中迟疑，无可奈何，只得跟着担架走进万通的营帐。
他偶一回头却发现阿玖也跟了过来。
“我被那姓文的伤了内腑”，万通躺在火堆边，又喷出一口鲜血：“也不知道活不活得过今晚。况且临阵退缩，犯了军法，就算侥幸不死，也无颜面对黑山军的兄弟。”
万通语声低沉，哪里还有前日在荀府中，举酒畅饮的豪迈洒脱。
“万大哥这事怪不得你！那姓文的武功高强，这是谁都瞧见了的。”
“是啊是啊，万大哥，就算你退了下来，可你也是第一个冲进城的。你在上面拼死拼活的时候，其他人可还不知道躲在哪里呢。”
“是啊，万大哥，你若因此被罚，兄弟们心里都不服。”
万通摆摆手，止住众人的叫嚷。
“我若死了，你们就奉这位朱兄弟为首领。朱兄弟有情有义，他不会……不会扔下你们不管的。”
我？
朱大棒愕然，想不到万通叫自己来，居然是为了交代后事。更想不到自己在他心里，分量竟然这样重。
不是吧，我不过是帮阿玖喝了一杯毒酒，还是在自己已经中毒以后，怎么你就觉得我有情有义了呢？把这几百号人交给我，那我不就坐实了这反贼的身份么？我不要。
他心里正这般想着，却听身边的汉子们纷纷叫嚷起来。
“万大哥，你这是什么话？你带兄弟们从太行山里冲出来，这些年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别说你现在还活着，就算你死了也是咱们的好大哥。”
“是啊是啊，虎子说得对。万大哥你且好好养病，其他的事不用多想，兄弟们还等着你病好了，带着大伙儿打邺城呢。”
“是啊，万大哥，咱们谁也不认，只认你这一个好大哥。”
一时间帐篷里吵吵闹闹，都纷纷安慰万通，要他好好养病。
便在这时，营帐的门帘突然被掀开，寒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
“万师哥，恩师叫你过去见他。”
一个一身白袍的男子，带着两名亲兵走进来。那男子又矮又胖，脸上长满横肉，偏生说话却是细声细气。
“八爷，不知渠帅请万大哥去，是要做什么？”万通身边，一个满脸皱纹干巴巴的老头拱手问道。
那矮胖男子皮笑肉不笑，阴恻恻地道：“老树皮，你这是问我呢？你干嘛不自己到恩师他老人家面前，亲口问问他？”
营帐中的人听见他这两句话，心头都是一凉。
那被叫做虎子的年轻人大声道：“八爷，咱们万大哥可是第一个冲上城的，大伙儿都瞧见了。”
“是吗？或许有人长了眼睛却没看见。孙搏虎，要不你敲锣打鼓，给大伙讲讲，是谁第一个冲上城，又是谁第一个退下来的？”
万通身边的人都涨红了脸，又有人要站出来说话，却被万通挥手挡住：“好了，这事恩师自有发落，大家不必说了。虎子，文清，你们两个抬我去见恩师。朱兄弟，你也跟我来。”
他重伤之下，声音有气无力，但帐篷中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听见他讲话，竟然都不敢违逆。孙搏虎和另一个叫文清的汉子，抬起担架向营帐外走去，朱大棒也只好跟在身后。经过那矮胖汉子身边时，那人侧着脸瞥他一眼，显然有些奇怪，万通为什么会叫上这样一个不相干的少年在身边。
一行人出了营帐，向远处的大营走去，这次阿玖竟然也跟在后面。
万通将她拦住，强笑道：“弟妹，这次你就不用来了。放心吧，你汉子连根寒毛也少不了的。”
朱大棒朝阿玖笑笑，阿玖脸上一红，心中又羞又恼。看着朱大棒远去的背影，一颗心好似也跟着他，被他一起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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