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李小七言，程正心悦诚服，此降生一时小经济之常识，用以治理私盐。不过巡检之职，其实何所为何所图，众皆未详。今有来者自送上门，遂遣人引入。
彼师爷随李小七而入，步履蹒跚，趋前跪地，碰碰声响，连连叩首，口称：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程正欲言，师爷已主动跪倒，心诚口虔：请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
程正不免无奈，暗忖时世人皆爱叩首，无论何事皆叩首，非习以为常。彼师爷袍袖青装，巾结乌头，端是士人模样。迄今程正未见其容，惟知其发花白，而既为牟巡检师爷，定非善类。程正凝神细察，言辞略长，语音遽急：
抬首，阐述来意，勿哭泣，否则即刻杀你！
师爷乃住声，抬首之际，长须披于胸前，面颊清秀，身体康健，非程正之干瘦，山羊络腮，三角眼之形。然程正睨之，觉其不甚畏惧，纵有焦虑态度，眼神却镇定自若。抬首时，不禁审视程正模样。
程正忽然轻笑，言谑一番：
阁下何名？
师爷连忙随声应道：鄙号宁，宁乾贵，大人请呼贫僧乾贵即可。
乾贵，富有之意也？
程正重复其名，心情欢愉，声续语道：
宁先生，尔之淡定令
宁先生之称，使宁师爷震颤，下意识挺身跪拜之态，且稍整容饰，谓程正曰：
乾贵，细细打听来，不愧是千古豪杰，确是无愧。
所言后半，使跪者微微一笑，从容言道：
宁先生，尔之泰然处之，愈发教人佩服。尔此称呼，为商务之间所用，不意于今受用如此郑重。
且言至此，宁乾贵脸上笑容满溢，神情坚毅，令程正不禁抚须微笑，略展笑颜。
言犹未尽，程正抉择一步，欲将其扶起，笑谑语曰：
儒者之为人，实非易也。既至于此，敢请明白其来意，勿为哭泣之事。如尔善识大势，当不至于清晨即跪于吾门，当为得全，勿虑有恙。
众言未绝，宁乾贵闻此，心感畏惧顿消，乃为程正抚慰，言道：
恩人高义，宁乾贵谨受教诲。今日得见大人，自当言之。
于是，程正步前，搀起宁乾贵，和颜悦色，辞曰：
乾贵先生，倘或欲逍遥他方，岂止我一人之力所能害尔乎？
言罢，程正之嘴角微启，满含笑容，遂续述道：
宁先生，才子何为？言谈之间，一目了然。故知宁先生之来意，并非负志投降也。言无伤，来畅所欲言，何为彷徨？
知识分子一词，宁乾贵虽不明晰，然语气之意既已明了，心知乃是身份之名。见程正之善意，宁乾贵心生愧疚，不胜感激。即刻答诺，告之端详。
宁乾贵自觉被激将，循序渐进，诉诸来意。乃言巡检新官初至，一无所知，遂借盐差离散之势，联络为首盐竿，固守原业，不图新生计。又道程正来历不明，定然无背景，欲趁之以图谋。宁乾贵忖度详谋，设下陷阱，欲杀程正，延续原业。事实转而不济，程正居然得手，地方渐安。自忖未来追究，恐难逃罪，遂遣人告知程正，愿获宽宥，愿意辅佐巡检以助事。
宁乾贵一言未竭，李小七在旁几欲出手相斥，原来宁乾贵即是牟巡检遇刺之谋划者，宁乾贵秀才落第，又为某处商号帐房，次后投效牟巡检，似颇有谋略，非同一般之辈。程正闻之，不觉讥讽笑容满面，长笑道：
尔即今日，岂翻然之事也？未免为人瞧不起。吾虽初来乍到，亦非无脑之辈。
正言至此，程正轻拍其肩，谈笑之间，语气之和缓，有如旧识：
宁先生，尔意虽未成，亦非谋反之人。吾乡之事，亦应如此。尔若能随我之计，助我谋办，吾愿宽宥，使尔继续服务。
程正待答，宁乾贵却愈加从容自若，微笑回应：
大人之高见，使宁乾贵感慨万千。尽管未曾深知巡检之位，但实愿竭力辅佐，为大人分忧。
而后，程正抚髯而笑，欣然道：
宁先生，尔之坦然，实在使人敬佩。尔言之有理，吾实亦感其诚意。愿共商大计，联袂共谋，为胶州一方谋得一片太平之地。
宁乾贵闻言，欣然一笑，颜色满怀，惊愕万分，未尝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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