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位女子就座,婕亚娜也向天凌介绍道:“勇者大人,这位是我们城中商会总协会会长哥里西维诺·杰尔薇阁下。两年抵抗魔族入侵的战争中我们之所以能始终保障物资的供给,很大程度上是她的功劳。”
“原来如此。”天凌听了婕亚娜的介绍,便主动向杰尔薇行礼:“杰尔薇女士,感谢您为多瓦维亚所作出的杰出贡献。”见天凌主动向自己行了礼,杰尔薇赶忙答礼道:“您过奖了,勇者大人。我所做的一切和您今日的英雄壮举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休惩地说。”天凌应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战争成败的重要因素之一便是后勤补给。倘若没有以您为首的商会的支持,或许,多瓦维亚都不能支撑到今日。”
“您这话说得很对。”婕亚娜接过话头,“杰哥作为我们的商会会长,主导了多次和行商的谈判并取得了成功,从而抑制了战争期间物价的上涨,让多瓦维亚的经济周转顺畅,不至于恶化崩溃。其间,不少重要物资的供给,也是她开辟的商路。在她的建议下我们建立了中央粮食储备库以削峰补枯,粮价得以稳定,帮了我们大忙。”
“嗯...嗯??你们都叫她杰哥?”
“是啊。”婕亚娜笑道,“虽然杰尔薇阁下是女性,但她更喜欢我们用她姓名首字拼成的‘杰哥’称呼她。而且,她在多瓦维亚乃至周边城市商界中,也是名副其实的大哥大呢。”
“原来如此。”天凌暗自想道,“谈判管控物价是古代常用的手段,但是杰尔薇竟懂得利用市场规律来平抑粮价,是接近近代的政策。看来,这个世界在某些领域上的认知,很可能已经超越了单纯中世纪的水平了。”
“接下来,我们也应当着力商讨一下该怎样结束战争了。”在座者中一位身着黑袍的老者以沉稳的声音提醒道。
“好的,提瓦勒前辈。”不同于对待杰尔薇时的平辈亲切,婕亚娜的神情变得十分庄重尊敬,很显然,对这位老人,她有着仅次于对天凌的敬意。
关于普里希亚·提瓦勒,早在马车上,天凌就从莉缇娅的口中知晓了他:他是前多瓦维亚近卫军长官,负责了起义那一日的城防。他暗中配合婕亚娜等人,将起义者安插到所有重要的位置上站岗,从而使得近卫军一直到起义开始后约十分钟才作出反应。而在此期间,他亲率最精锐的五百多人攻入军械库,控制了所有重武器,削弱了反应过来的近卫军所能调动的火力,让婕亚娜有足够的时间发动市民和进攻领主宅邸,抢先斩首,取得起义的成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也是新多瓦维亚的主要缔造者之一。
提瓦勒接着道:“一般来说,魔族的每次进攻大约都要相隔半个月,但这次巨人的攻击只间隔了一个星期,这说明城堡召唤魔族的能力在进一步增强。因此,不能再被动防御下去了,正好勇者大人到来,趁着这个空当,我们可以一举出击,直捣黄龙,打掉处于虚弱的恢复期的城堡,从而彻底解决这一切。”他转头看向天凌,“老朽几句愚言,并无多少思虑,不知勇者大人意下如何?”
天凌用余光同时确定其他人都在等待他发表意见,便清清嗓子道:“提老的建议很有价值,我们的确不能一直被动抵抗,必须主动出击。但同时,眼下城里状况困难,骑士团在与魔族的多次战斗中元气大伤,此时贸然进攻,且不论是否熟悉敌人,我们自己就会撕掉一层皮。我想,虽然召唤用的术式阵的能力已经增强,但与之相伴的,是魔力消耗的巨大上升。前不久才刚召唤十只黑刃龙,今日又召唤巨人,显然是不计消耗和后果的做法,是想借助巨人和亡灵龙的连锁一举攻破多瓦维亚,但没料到我的突然到来。”
“那么,勇者大人,您的建议是什么呢?”婕亚娜问道。
“先稍作休整,尽快恢复战斗力和物资补给,随后出征。城堡是魔族的巢穴,蚁群犹有蚁后,袭来的魔族也一定有一个统领。既然它可以操控巨人和亡灵龙,那么就只可能比这二者更强。若想战胜它,我们就必须以全盛状态出击。”
又经过了几番讨论,众人最终确定加速恢复、进攻城堡两个方针。正欲散会,门突然开了,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急匆匆地冲入,来到婕亚娜和天凌面前行礼道:
“勇者大人!团长大人!治疗出现了紧急情况!”
“发生什么事了?”婕亚娜的脸色重新变得认真严肃了起来。
“我们在治疗伤员时,发现他们的身上都出现了强烈的诅咒,药物和治疗魔导术都不起效了,现在他们生命垂危,请速来!”
婕亚娜转头用眼神征求天凌的意见,天凌点头表示同意,两人立刻跟着白衣男子来到了救治伤员的医务厅。刚到那里,天凌便察觉出房间四周异常的魔力气息向外逸散,很明显是诅咒所致。当他细看伤员们时,顿时暗叫不好:因为受伤的骑士们的伤口已经全部变成了诡异的紫色,在他们躺着的躯体上方,时不时有淡淡的符文若隐若现。在伤员们的周围,许多医生急得满头大汗,然而却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见婕亚娜和天凌到来,他们瞬间便像见了救星般拥了过来,急急解释现在的状况。
从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中,天凌凭借魔力强化过的大脑很快理清了一切。见婕亚娜面对这种状况面露难色,他主动道:
“让我来察看一下他们的具体状况吧。”
众人听得,立刻让开了一条道路,天凌走近伤员们,再度开启奥丁之眼,透视他们的身体,很快便发现细小的亡灵侵入了他们的身体形成诅咒,从而恶化了他们的伤势。“牌之书,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天凌用意念向牌之书问道。
“您可以使用罗兰序列二消除,主人。”牌之书即刻答道。
“没想到,盖娅之守护能干这么多事。”
“是的。不过请您注意魔力消耗。就这些人而言,释放过度只会造成浪费。”
“好的。我会多加注意。”
按照牌之书的指导,天凌凝聚魔力,再度放出盖娅之守护的绿色光粉,不过这一次控制了魔力的消耗量,也就没有以绿光的形式出现。光粉融入伤员们的身体之中,向外发散出柔和的光芒,伤口的紫色迅速消退,浮动的咒文随之破碎、消散,当罗兰魔导释放结束,不少伤员的呼吸正常了,伤口也开始愈合,很快便彻底恢复。
见天凌很快便驱除了诅咒,周围的人们喜上心头,婕亚娜脸上发愁的神色也随之消散,露出了欣喜而又稍显惭愧的笑容。一些负责护理的医士走上前来,谢过天凌后便立刻开始了对伤员们身体条件的检查,天凌也随之离开了病床,回到了婕亚娜旁边。“万分感谢,勇者大人。”婕亚娜带着真诚的微笑向他致谢,“如果没有您在,即便是我上阵也束手无策,因为这种诅咒术文之前我并来见过,若要等到破解它时,这些受伤的人在这之前便会死去,您救了他们的命。诶?您的脸色为何不太轻松?”此时,两人已经走出了医务厅,来到了外边没人的空走道上。
“因为我刚刚在解析诅咒的术文时,我发现这种诅咒术文并不像是魔族自带的,更像是人类创造的术式。我在前来的路上经过了几座城市,在城中的图书馆内,我读到了一些人类魔导师曾经开发、后来被禁用的诅咒术的术文,今天所破的符文,像是它们的集合体,因此我产生了怀疑。魔族绝不可能学会人类的诅咒魔导,也就是说,进攻的魔族的背后并不是更强大的魔族,而极有可能,是人。方圆几百里内,人们有条件学习诅咒这种极高等魔导术的城市,只有多瓦维亚,那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婕亚娜团长?”天凌神情开始变得严肃了起来,让婕亚娜顿时稍有心悸,尽管眼前这个人的年纪,恐怕还要比她小几岁。
见天凌的目光带上了怀疑的色彩,婕亚娜赶忙解释道:“请别误会,勇者大人。诅咒魔导术在我们这里也是被严格禁用的,而且因为其杀伤力恐怖,即便在奥多瓦尔家族统治的时期也只有极少数人被允许掌握这种灾祸魔术。据我所知,在最后一代领主统治的时期,只有领主嫡系才会诅咒魔导。”
“这么说,奥多瓦尔家族嫡系还有人活着,并且加入了魔族的阵营?这种解释可很难让人信服。且不论人类和魔族是两个极度敌对的阵营,从莉缇娅那里我听说,在两年多前的起义中,奥多氏尔家族的所有人都被清算了,没有一个活命的,那么,今日的诅咒又出自谁人之手?这一切,最适合的解答者,我想便是您了吧,当时亲自攻入了宅邸的起义领袖,婕亚娜团长?”天凌的语气并未放松,神谕中的“勇者”身份使得他的目光在婕亚娜看来极具威压,完全不可忤逆,尤其是天蓝色的右眼,仿佛能直探人的灵魂。眼下见他们已走到了有人在的大厅,婕亚娜只好用只有天凌才听得见的音量答道:
“请您跟我去历史文献室,我...会在那里告诉您一些很多骑士团成员都不知晓的事,勇者大人。”婕亚娜有些踌躇,但仍然请求天凌相信自己。天凌稍稍点头,婕亚娜原本变得紧张的呼吸才平和了下来,引着天凌走向历史文献室﹣﹣一间并不算很起眼的、位于骑士团驻地顶层的大屋。
两人走到门前,婕亚娜纤指轻敲,很快,伴随着一阵脚步声,门开了,一位年纪约三十一二岁的女子出现在门后,见是两人,便带着微笑行礼道:“早上好,小亚娜,请问这位是...”她的目光落在天凌身上,上下稍加打量,见身着轻甲的天凌气度不凡而又神态谦和,便笑道:“这位男子好生俊朗,莫非是小亚娜的恋人?”婕亚娜闻言先是一愣,接着赶紧解释道:“请别误会,老师,这位是今早击破巨龙、救下我们的勇者乌尔斯大人,我带他来这里有事。”
那位面目和善,身着礼服的女子听得,略带歉意地向天凌行礼道:“失礼了,勇者大人。在下劳伦基尔·萝丝,有失迎讶。”
“无妨,萝丝女士。不请自来,如若打扰,还请谅解。”天凌答礼,随即把目光转向了婕亚娜。见天凌看向自己,婕亚娜也不敢耽搁,向天凌简单介绍萝丝是自己的魔导术老师、现任骑士团文献管理员之后,便和萝丝一起引着他走向文献室中林立的书架群: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大量文献资料,井然有序,丝毫看不出杂乱的迹象,但有不少文献却还很新。天凌用感知略扫全场,便发现萝丝并没有助手,要想打理好数量并不少的文献,并且及时更新和掌管借阅是要花费相当多的精力的。由此,他对萝丝更多了几分尊敬。
很快,三人来到一个书架旁。与相对较新的外层文献相比,这里的文献显得老旧了许多。婕亚娜对这些书本似乎很熟悉,很快找出一本人物肖像册,而在它封面上写着的,赫然是《奥多瓦尔家族末代成员录》。婕亚娜翻开书页,轻汇魔力构筑了一个术式到书页之上,在一阵辉光点亮后,书页上的人物当像便被投影到了空中,呈现出一张张图片。未代领主的家族人数并不少,婕亚娜翻动书页,在一页上停下,而那一页却是空白的,在魔力的注入下现出图案来,而在一旁的天凌全程都用奥丁之眼监测了一番,确认婕亚娜是在让隐藏的图像显现,而不是画了一个新的,可以相信。此时,显现出来的人物图案也被投影到了空中:
那是一个年约十六岁的少女,身形高挑,白肤紫发,倘苦与婕亚娜相比,容颜竟不在她之下。少女的紫色长发梳成大辫子,垂在脑后,尽管只是一张图片,却仍能感受到少女周围的清新气息。但有些奇怪的是,虽然少女看上去一幅活泼模样,她那水晶紫色的眼眸中,却向外传达着丝丝孤独与寂寞。
“婕亚娜团长,请问这个人是谁?”天凌转向婕亚娜道。
婕亚娜深吸一口气,答道:“勇者大人,这位是奥多瓦尔家族未代领主的小女儿,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还无法确认是否存活的,原奥多瓦尔家族末代成员——奥多瓦尔·莉利莲。在两年多前的起义中,我们既没能处决她,也未发现她的遗体,从此她便下落不明,踪迹全无。当时我们都以为她也在家族覆灭的焰火中消陨,但现在看来,她还活着。”
在婕亚娜向天凌和萝丝展示莉利莲的肖像时——
城外山麓,漆黑城堡。
在城堡中最大的一个大厅之内,在漆黑的水晶筑成的圆形穹顶之下,在紫色瓷砖铺成的平整地板之上,有一个黑石铸成的王座。在那王座之上,正端坐着一个身着深紫色哥特服装的紫发少女。她持着一个盛着酒的玻璃高脚杯,正在看着王座前方魔族手下中一位法师手中的水晶球投影出来的录像,而那录像所呈现的,赫然是早上天凌打倒亡灵龙的全部过程。
录像结束,少女略略挑眉,摇晃着杯中紫红色的酒液,嘴角悄然露出了一丝冷笑。
“看来,麻烦的人变多了呢。不过,既然有了一员大将,城中那些缩头乌龟们,也许就会胆大一回了。”
少女饮完杯中酒,从王座上站起,扫视着王座前方台阶下的几个魔族法师,缓缓道:
“火与材已经预备,只等那燔祭的羔羊,走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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