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去。
蒋维和王威利两人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来。
蒋维往旁边吐了口血沫，“威利，这样下去不行，他迟早会逼死我们！待会我们收拾东西，被子什么的都不要了，只拿身份证件，要是碰到看守，就说出去找点草木灰止血，在碗仔街碰头，记住了吗？”
“蒋哥，你的意思是……我们直接跑？”
王威利眼神惊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的，万一被发现，下场肯定跟李瘸子一样！”
“王威利！你清醒点！”
蒋维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不跑我们怎么重新开始？他根本就没打算放过我们，你仔细想想，为什么马仔只有年轻的，那些跟大利一样年纪的人都去哪了？”
“天天打打杀杀，我们真的有本事活到那个年纪吗？！”
“我……”
王威利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地看着蒋维。
“威利，想要重新开始，有些牺牲是必须的，没地方住不算什么，大不了咱们睡桥洞，睡屋檐，但留在这里，才是真的没活路啊！”
蒋维直视王威利的眼睛，手指不自觉的收紧，衣领被攥得皱成一团。
他是真的想带走王威利。
从王威利带一堆工人，而不是一堆马仔，赶来救他开始。
他就觉得这个胆小的街头混混或许本性不坏，至少潜意识里没有把黑帮当成自己的归属。
“蒋哥……我想活着……”
王威利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弟弟很乖，他成绩很好，我想看着他娶媳妇……”
蒋维叹了口气，松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就走，彻底离开这里，找个正经工作，重新开始，我们一起！”
……
推开沉重的铁门。
蒋维深吸一口气，抬脚走进去，沿着楼梯向上。
这是姬隆帮专门用来收容落难青少年的地方，每一扇铁皮门后面都是一个不到40平米的配套小房间。
房间里都放满了铁架床，住着10到16个家里有困难、不读书的年轻人。
他们是组织里最低等的人，扫厕所、端茶倒水这些杂事都是他们去做。
小混混蒋维也是其中一员，只是他敢冲，所以摆脱了杂事，指派去收保护费。
走进灯光昏黄的房间。
三个嘴里叼着纸烟卷，歪在床上打扑克的小混混抬了抬眼，看到是身上带伤的蒋维，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小声嘀咕。
蒋维懒得理他们，径直走到自己的床位上，拉起帘子，掀开床单一角。
小混混蒋维的记忆里，他的身份证件就放在这里，好好保存着。
说是证件，其实就是一个纸张特殊的本子，上面没有照片，也没有防伪码，由地方派出所民警手写，清楚记录着一个人的身份信息。
这是最早的户口原型，地方派出所留有卷宗，个人手上拿的是盖章认证的副本。
由于没有照片，没有防伪码的关系，想要造假很容易，想补办却很难，需要至少二十项证明材料。
想要进入证券市场，开通账户，必须是正规证件才可以，因为这时候的开户审批，必须要经过地方派出所核对原件卷宗，连盖章钢印的地方差一点点都不行。
收好证件，蒋维拉开帘子站起来朝门口走。
一个打牌的混混忽然叫住了他，“蒋哥，去哪啊？要到保护费了？”
“嗤！”
旁边两个混混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哈，你看他这副样子，像是收到钱了？”
“我看是一毛钱都没要到吧！”
“活该！整天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马屁精，给大利哥擦鞋都不配！”
大利！
蒋维本来不想理他们，但听到这个名字，心里腾起一阵怒火。
他没有钻裤裆，但谁知道在他穿过来之前，大利逼着小混混蒋维做了多少恶心事？
现在他占据这副身体，顶着小混混蒋维的身份，过去那些事就算不是他做的，在别人眼里也都成了他做的，根本无法辩驳。
蒋维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们。
三个人都很瘦，头发乱糟糟，身上穿着洗到泛黄的工字背心，牛仔裤上的破洞补丁比新时代商场里的流行款还多。
露在外面的手和脚满是灰尘，指甲缝里塞满黑垢，蚊子苍蝇围着飞，埋汰到不行。
“看什么看！说你两句还说不得？”
“就是！别以为上面派你去收保护费，你就了不起了！”
“要不到钱，还不是要回来给大利哥扫厕所，你牛逼个什么劲！”
蒋维眉头紧蹙。
“你们真的这么崇拜大利哥吗？”
三个小混混愣了一瞬。
他们只是想趁机找回点面子，没想到对方会突然一脸严肃的问这个，顿时觉得有些扫兴。
“算了，别逗他了。”
“打牌打牌，到谁出了？”
“到我，三个王仔带个妹，要不要得起？”
“不要不要，过！”
“妹都要不起，你还要什么……”
蒋维没再说话，转身推开门走出去，淡定地跟楼道看守擦肩而过。
楼道看守虽然有些奇怪，但看他包着头，挂着手，鼻青脸肿的惨样也懒得说什么。
这些街上收来的小马仔都是些没钱，没人要的家伙，除了姬隆帮愿意给他们一口饭吃，一个地方住，料想其他人也不会收留他们。
挨了打心里闷，顶多出去转一圈，反正迟早还是要回来的……
来到姬隆区边境的碗仔街头。
蒋维在旁边巷子口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一点点去拆缠在手上的纱布。
每拆一点，他心里的火气就重一分。
大利！
那个狗东西一点不拿人当回事！
那副随意践踏，随意蹂躏的姿态，分明就是已经习惯了这样不把人当人的日子。
这比那些让业绩没达标的员工当众下跪、吞芥末的老板还要过分！
“蒋哥！”
远处，王威利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拿着一个油纸包，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此时的他看起来比之前精神多了，脸上像是刚刚被雨水冲刷过，有种畅快淋漓的神情。
“呼，幸好没碰上看守，这些是我弟弟写的信，我实在舍不得，就把它们一起带出来了，没关系吧？”
“没关系。”
王威利挠了挠头，“哈哈，那就好，蒋哥……我们今晚睡哪？”
蒋维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从另一侧口袋里摸出1块钱硬币。
“这个不着急，我得先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你要干什么？我们不能被人看见啊！”
见他表情严肃，王威利的神经忽然紧绷起来。
这里虽然离大利哥住的地方比较远，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姬隆帮的眼线，要是被人发现他们偷跑出来……
水泥的搅拌声轰隆震耳，海水的气息仿佛就在鼻尖。
王威利猛地拉住蒋维的手腕，表情急切。
“蒋哥，你到底要做什么？先告诉我一声啊！”
蒋维眼神一凛，挣脱他的手，冷声道。
“你在这里等我，我要让大利再也没办法来找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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