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暮春阴冷的早上,学校那栋猪肝色教学楼被蒙蒙细雨笼罩,雾蒙蒙的玻璃窗隐约看得见里面的日光灯,幽幽的灯光透过玻璃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美感。
梅雨季的南方,丝雨绵绵,雾霭重重。滴滴答答的水珠可以从玻璃、柜子,甚至电器上滚落下来,这时候哪怕是有洁癖的人家也会闻到这个时节特有气息。很多迟到的同学,楼梯口值班的教导主任也不好发火,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都动作快点,到教室赶快早读。”
舒窈抱着语文课本从宿舍出来,冒着蒙蒙细雨从登科路往教学楼一路小跑,她余光瞥见男生宿舍门口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背影煞是好看,身姿挺拔,蓝白相间的运动校服穿在身上看上去很合体,袖子随意拉到手臂上,露出手腕上的腕带,他正伸手在头顶想要挡住下个没完的小雨,样子有点滑稽好笑,舒窈不由地多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后就走了。
和平常一样的清晨,死气沉沉的早读一结束,大家都涌去食堂吃早餐、打热水,热水房被挤得满满的,教室里三三两两的同学趴在课桌上,第一节课的任课老师还在门口就烦闷地挥挥手,“把窗户都打开透透气,睡觉的都别睡了,清醒一下,站起来活动活动!”
一阵冷风钻入脖颈,舒窈哆嗦了一下,挣扎地从桌上爬起来,上课铃也响了起来,语文老师打开了投影——《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她看了半晌,然后找出便笺纸唰唰地写下几个字“中午去小食堂吧,有香芋蒸排骨”,一把撕下递到后排的座位上,“给陈可星。”
不一会纸条又传了回来,上面多了一个“好”,她随手揉了揉,丢进了课桌里,老师毫无波澜而枯燥的声音传入耳中,让她昏昏欲睡,忽然,后背感到一阵温热,同桌男生谢思维的一只手从背后轻轻扯着她的校服,防止她因打瞌睡而栽倒在课桌上。她睁开了眼睛,看见旁边的谢思维朝自己做了个鬼脸,她顿时笑了出来,觉得这时候的他显得格外可爱。
瞬间清醒,于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面对枯燥的课程。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很快就被化学老师那带着方言腔调的嗓门盖过,伴随着哗啦啦地合上书本的声音,“同学们,少安毋躁,占用两分钟时间,把这一个公式讲完。”
骚动一片,早有同学拿好餐具坐在座位上不耐烦地看教室后面墙上的钟,坐在后面的几个男同学而喊了起来,“别讲了咯,等下食堂没饭吃了。”
中年男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自顾自地讲个不停,舒窈扭头朝后望去,正好对上陈可星愤愤的眼神,她笑了笑,用口形比划,“从后门溜吧。”
陈可星夸张地打手势,“不行,被他发现了又要告到班主任那儿去了。”
隔壁班早下课了,走廊上有熙熙攘攘的学生,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地看向他们,也有帅气的男孩子倚在窗台上,冲着其间的几个漂亮的女生挤眉弄眼,化学老师那句“今天就讲到这里”还未结束,大家都像炸开了锅一样,迅速地将自己的书本收拾好,背起书包,纷纷朝教室门口走去。
陈可星在教室门口喊,“舒窈,你快点。”
舒窈欲哭无泪,对着谢思维恳求地眨巴着双眼,“大哥,你就让我先过吧,快饿死了——”
舒窈和陈可星顺利从后门溜出,两人快速走到校门口,只见学校商业街的街景也被雨雾覆盖着,远处模糊地看见了一排排汽车和街道两旁的树木,整片景象有一种暗淡而凄凉的美感。
她们绕过状元路上的人山人海,沿着篮球场的外围朝小食堂走去,这也是她们每次抄近路的必经之路。球场上寂静无声,只有细雨拍打着地面和篮筐的声音,每走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响声。
她们一路跑进食堂,窗口前排着长长的队,不时有人端着令人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排骨、照烧鸡腿从眼前经过,陈可星不停地抱怨,“那个化学老师是有病呀,还是婚姻生活不幸福,每次他中午饭前的课都要拖堂,他不急着吃饭还不让别人吃!”
舒窈不以为意,时不时地探着身子看向窗口,张望着有多少菜被打完,等她再次从队伍里探出身子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依旧是削瘦的肩膀,校服随意地搭在肩上,里边白色的短袖T恤上有些许污渍,像是被篮球亲密接触后留在的痕迹,应该是刚上完体育课。
他从口袋里摸出饭卡,在读卡机上蜻蜓点水般的划了一下,接过窗口内阿姨递出来的餐盘转身,在闹哄哄的食堂,舒窈竟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挪不开眼。
男孩有着一张精致而清秀的脸庞,那双纤细的桃花眼睛没有焦点,直视前方,熟练地避开任何路人。他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垂在额头上,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嘴唇的弧度恰到好处,优雅而温柔,散发着一种难以读懂的矜持气息。
在十七八岁的年华中,这样的男孩子毋庸置疑地算得上是温润而精致的,就像含笑一般含蓄、端庄,那种绝对不会开的张扬,具有似笑不语的特性,让人看不懂他拥有着怎样的灵魂。
他从人群中穿过,不到十秒钟,淡出了舒窈的视线。
两人找了个小桌子坐下,陈可星开心地品尝着菜肴,舒窈不停地夹着自己喜欢的食物,吃得极其开心。两人吃完后,舒窈带着陈可星去食堂后面的一栋空置的教职工宿舍楼,她告诉她那里有个阳台,可以看到整个校园的美景,特别是在雨天,景色格外迷人。
两人顺着楼梯爬了上去,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宽阔的阳台,悬挂着几个植物和风铃,阳台上摆着几个椅子,两人坐在上面,享受着这个独特的视角。
舒窈凝望着校园的每个角落,突然她发现一个身影从校园的另一端走来,是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背影特别好看。他已换了一身校服,手里提着几本课本,显然是在赶着上课。舒窈凝视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觉得他好像是校园里最特别的一个人。
雨中的景色由于他的出现变得更加美丽动人,仿佛整个校园都被他的存在点亮了。
她终于忍不住问出来,“陈可星,那个男生是谁?”
“童斯年。”伸着懒腰的陈可星艰难地转头,懒洋洋地告诉她,表情一脸不屑。
舒窈双手环抱着胸前,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名字,一时之间竟也没有想起来。
陈可星扭头看了看,“咱们楼下班的,就是98班的。”
她轻轻的“哦”了一声,想起了一些关于他的传闻,舅舅是学校最有名的物理老师,数理化随便学学都可以考到满分,情理之中的进入高中最好的理科重点班。
陈可星看她不知道又神游到哪里去了,不满地拉了拉的衣角,“喂,舒窈,他这么出名的校园风云人物,你居然不认识,我也是服了你了!”
舒窈摇摇头,“我真的不认识,你也知道,我平时也不关注这些东西啊。”
陈可星贱兮兮的笑,“你都不晓得,我们班女生每天都走左边的楼梯,就为了能从他们班门口路过多看他一眼,不过他这人也是奇怪得很,好像从来没有和那个女生传出过一丁点儿绯闻。”
“他很受女生欢迎?”
“应该是吧,以前我不清楚,高三以来的确实有几个,传言闹得整个年级都知道了,好像还有人把他堵在男生浴室门口表白呢,不过后来都不了了之了。”
陈可星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说,“我倒是很好奇,像童斯年这种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舒窈笑笑,“也许是成绩很好又漂亮的。”
“你这不是废话,那种女孩子是个男的都喜欢!像他这种成绩好,长相好,身材好,人缘好的,简直就是校园里的一股清流。”陈可星调侃道。
从宿舍楼回来,集体活动课已经过了大半,班级里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人,舒窈绕过长长的走廊,走过三楼的天桥准备回班级。
春日的下午还是短得可怜,湿哒哒的空气着实让人不悦。教室里透出的灯光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她模糊的影子,鬼使神差地将头微微侧向一旁,二楼98班教室的栏杆上,有一个人轻轻倚靠在上面,她定睛一看,是童斯年。
他的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望向对面花园高处凉亭的目光很专注,却又像什么都没收入眼底一样,额前的碎发服帖地垂在耳际,耳朵里依然塞着耳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凉亭那边空无一人。
他在看什么?舒窈倚靠在三楼的栏杆上,默默地向二楼看去,忽然有人来找童斯年,他摘下耳机,转身回到了教室,刚好是死角,教室里的一切被遮得严严实实。
她不知道自己在栏杆边站了多久,知道陈可星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什么呢,快走,老班发飙了。”
她浑然不觉,自己落在童斯年身上的目光,已经不能移走。
很多年后,舒窈形容第一见到童斯年的感觉,她说,就是不由自主的目光就被吸引了过去,其他一切,在他面前都只是陪衬。
就是这一眼,让她在高三分秒必争的日子里,有了些许波澜,就像是一颗石子重重砸入水中,“咚”的一声,泛起一圈圈久久不能散去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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