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ero
烦女人瞪着我，好像看到了怪兽在大白天的街道上旁若无人地撒丫子奔跑，而我则是平静地看着烦女人，就像看到大街上的一棵普通的树。周围人来人往，“奇装异服”的人很多，人们三五成群，倒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我们这边诡异的气氛。
“你一个本职工作是医务人员的推理作者背着一个魔法少女CP向的痛包？！”她终于把内心的吐槽说出来了，真亏她能一口气说那么多字，我佩服。
“是啊，你也出现在这里，所以你在奇怪些什么？”我竖起一根手指，非常认真地说，“你还叫我‘魔女’呢，不是有句话说，‘魔法少女就是未成熟的魔女’吗？”
“……你到底在二次元混迹了多久啊？不，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你背的是魔法书造型的痛包，扎的内容还是《魔卡少女樱》的樱狼CP向？等、等等，你磕樱狼？！”她的表情这次变得像见鬼了，我觉得她看到了林叔电影里的僵尸。
“对啊，因为这里是漫展，即使自己的打扮不二次元，也要带些二次元派的装饰吧。难道你小时候没有看过《百变小樱》，哦，你说的是《魔卡少女樱》，说明你最近也在追《ClearCard篇》啊。”我理直气壮、语气不变。
烦女人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虽然追《魔卡少女樱》的人许多都是二十几岁的女性，可被人发现自己在追漫，还是C妈手下少有的甜漫，还是会有点害羞的。我很理解，因为我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刻。我的身边走过几个打扮精致的Coser，手里拿着配套的道具，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好似在这一刻，她们都化身为动漫里自己所喜欢的角色，没有害羞，只是坦率地表达自己的喜欢。
什么时候……所谓“长大成人”的我们开始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羞于说出自己的喜欢，唯有借这样的一个场合来表达一星半点。
“你、你不是说自己很讨厌人多的地方吗？！”
我不喜欢热闹的场合，越热闹的地方越会让我感到格格不入，但我喜欢现在的气氛，在这样的场合评论Coser的长相是不礼貌的，因为他们敢于扮演自己憧憬的角色，这种勇气值得被肯定。
“我确实讨厌人多，但因为有朋友约我出来玩嘛，”我坦然面对她的质问，“我还是有那么点人际网的，毕竟人活着就不可能和其他人没有任何联系。”
烦女人脸色好似刚吞了一只直冲自己嘴巴飞来的大苍蝇，她大概突然想起我的手机来电铃声是《Sakura》。
“因为你平时都是一副工作狂的架势，天天说自己忙，我实在想不到你和爱情有何联系，我以为你听歌都只会听《SuperPsychoLove》。”
“你都看到我都背痛包了，好歹来一首《粉色星球》。”
“我真的无法接受，就像看到我的上司突然会梳妆打扮了，她穿着礼服、踩着高跟鞋去出席一场高雅的Party一样。”
“每个人都有许多不同的样子，你怎么知道你上司是不会打扮，而不是不喜欢打扮？”
“原来你真的会吐槽啊，我以为你的嘴里只会讽刺！”
“……”
并非我词穷了，而是这话真的把我整无语了，不管她信不信，在吐槽这方面，我是她的前辈。
“对了，我朋友她背了一个《哈利·波特》中有着四学院徽章合体图案的包，你知道是哪四个学院吗？”
“格兰芬多学院、赫奇帕奇学院、拉文劳克学院、斯莱特林学院……喂，你出考题呢！还是最基本的那种，稍微有些太小看我了……”
“‘party’这个单词怎么拼？”
“什么？当然是‘p、a、t、r、y’了！”
“是‘p、a、r、t、y’，你刚才拼的是人名的‘帕特里’。看，”迎着她变红的面色，我内心仍然波澜不惊，说道，“你感觉自己很熟悉的事物，其实你并没有那么熟悉。”
“……”
“所以我特别背上了符合气氛的包。你看你看，”我对她的抱怨充耳不闻，将自己的包抱起来，递到她面前，“我特意找某宝上的手作太太定制的樱花粉绿色双人吧唧托，我还选择了棕色的魔法书包，因为可以看做樱花的树枝。最重要的一点是，这吧唧是特别版本的樱狼一对哦！这是大佬手绘的稿子做出来的滴胶钥匙扣，可爱吧？”
“嗯，确实这个包的搭配并不夸张，还挺好看的……不对！你是可以跟人聊《魔卡少女樱》的家伙吗？我原本以为你是那种‘不会对人性失望，因为根本没有相信过人性’的类型。”
“所以说，你根本不了解我，我可是能跟朋友谈一晚上樱狼的人哦，毕竟我很喜欢美好的事物……这句话是真的哦。”
“你的人设崩塌了啊。”
“人设原本就是人设立的，人又是复杂的存在，所以每个人的人设一直都会修改。不过，你说的也有一部分是对的，我的脑海里平时想的并不是一些美好的事情。比如……”我抱着平时羞于背出去的痛包，“我上次去开会的时候，看到桌上放着一瓶瓶给参加会议的人提供的瓶装矿泉水，我就在想如何在那么多人的会场里下毒。”
“跟你在一个地方开会的人真倒霉，你平时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仔细想想，医学类会议很容易被现场转播，所以被录像或拍照都是很自然的，做小动作有很大可能被直接记录下来。更关键的是，瓶装矿泉水的边口都有密封用的塑料环，是个人都容易发现之前有没有被打开。在大数据时代，下毒用的药物的来源也可以被警方轻易查到。结论，下毒这种犯罪手法的风险太大，下毒的手法很容易变成一种愚蠢的手法，还不如想着如何把人从楼上推下去，更不容易留下证明自己罪行的证据。”
“你的想法真极端啊，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背着樱狼痛包和我讨论杀人手法。”
“因为我是写推理小说的啊，”我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憧憬美好和有些时候想要诅咒这个世界又不冲突，人性本来就离谱。你怎么知道一个写推理小说的作者想不想把自己想出来的手法变成现实？”
拿到利器的时候想要下意识地捅进什么东西里面，那是什么感觉，柔软？坚硬？还是又软又硬？如果捅向的是人的话，鲜血和组织液会喷涌而出，来自同类的温热又黏稠的触感会很恶心吧……可即使光靠想象就很可怖，遇到不喜欢甚至憎恶的对象，人还是会潜意识地希望对方快点消失，这就是人性的劣根性，谁都无可避免。
“因为你是魔女啊，”她大大咧咧地回复我，“魔女可是很聪明的。犯罪是很愚蠢的，一旦犯罪，人就回不去了，档案会跟着自己一辈子，犯下恶劣的人命案更是要一命换一命，你不会让自己的现实轻易崩坏掉，所以，你不会做愚蠢的事情。”
“你以为写出一个杀人手法很简单吗？”之前涉及自己的副业，我忍不住翻一个白眼给她看，“有些时候赶稿子，写一百字出来都困难，每天给自己布置任务要写三千字以上，凑字数凑到写出一段话都开心。脑袋里有着各种各样的考虑，当然不是因为完全想不出手法，而是有时候想出来的手法太离谱了，在现实中能成功的可能性近乎为零，自己都觉得羞耻。”
“……‘羞耻’这个词语在你嘴里冒出来还真是违和。”
烦女人大概想着魔女只会让别人感到羞耻，而善于避开让自己原形毕露的坑，她吐槽我的样子，愈发像以前我吐槽无良社长的样子。
“你知道吗？许多文学作品里的手法一看就有离谱和撞大运的成分，其实是为了不让读者有了所谓的灵感，在现实中实施杀人诡计。无论理由是什么，杀人都是无法被原谅的罪行……既然杀了人，就要做好被拆穿、被惩罚的觉悟。”
她似乎若有所思，于是这样说道：“不过，跟你谈这些话题，让我想到我和你在这个城市重逢后的第一起案件，那时候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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