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伟忠闻言，应答了一声，收起嬉皮笑脸，眼中满是认真，他的开关从一个调皮小子切换到人民警察，利落地从口袋里抽出笔记本，翻开到最新记录的那一页，那里夹着一只圆珠笔。
“现场整体来说，特别干净，简直可以说是干净到过分了！”一上来忍不住发表一下自己的感慨，抒发情感后，他接着说，“因为凶器遗留在被害人的胸口，喷溅出的血迹异常得少，加之凶手没有留下足迹，也没有受伤的迹象，因此未发现凶手进入或逃走的痕迹。至于凶器，还没有仔细检查过，所以不能下定论。整个房子里取到了不少枚指纹，比对工作可能还要花些时间，但听技术人员说，初步判断，大多数指纹都是重复的，排除了被害人和她妹妹，应该只是留下几个人的指纹，鉴别工作大概不会遇到太大的困难。”
“被害人的情况呢？”
“根据调查，被害人名叫刘露露，十六岁，和妹妹一起住，现经营一家咖啡店。”
翔天颇感意外，问：“咖啡店？她才十六岁，这个岁数不是应该在学校好好念书吗？”
他家儿子二十岁了还在读大学呢，虽然空闲时间也在打工……话说，那个打工的地点是哪里来着，他都没有讲清楚过。死小子，翔天抱怨地想，不知道你老子我很担心吗？
迅速抛开个人情绪，他把全部精力转移回案子上。
“被害人的妹妹刘霄霄所言，她的姐姐是个天才，十二岁已经跳级读完了国外的某知名大学，”话到此处，伟忠的眼睛闪了闪，他对于读书很苦手，特别敬佩读书好的人，随后介绍道，“读完大学之后，她开了一家咖啡店，赚取生活费、妹妹的学费以及治疗费。目前，这栋别墅只有姐妹两人居住。”
“她的父母双亲呢？”
“这个，”伟忠用圆珠笔戳戳自己的脑门，眉毛皱成了“川”字，说，“被害人妹妹说，她们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可是，她说话的时候吞吞吐吐，眼睛也不看着我，眼珠儿一会向左，一会儿向右。我认为，她对家庭情况有所隐瞒。也是啊，普通人家的未成年姐妹俩，怎么可能就两个人住别墅？显然非富即贵。”
再表现得正经，骨子里的贫嘴，还是不能全部被隐藏的。
“她没有提过其他亲人吗？”
“我也问过这个问题，她开始闭口不言，问了好几遍，她才支支吾吾地说，自己还有个哥哥，但好像……”话及此处，伟忠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我觉得，这个哥哥的存在也奇怪，追问了几句，可之后她就闭口不谈了。我看她被吓坏了，所以也没有再问下去，毕竟父母双亡，现在姐姐也死了，唉，还真是可怜，她只有十一岁啊。”
在伟忠的叹息声中，翔天想起那张姐妹合照，难怪照片上只有两个人。但……既然还有个哥哥，为什么姐妹两个不和他住在一起？由此判断，伟忠的感觉没错，这个哥哥确有蹊跷。
“被害人的遗体，是被害人妹妹发现的？”
“是的，她也被凶手袭击了，幸好她没有被进一步伤害，而只是被人从后方推倒后，撞在装饰品上晕厥过去。她并没有看到凶手，也不能确定是男是女，更不知道凶手的长相和身材。她被关在了房间里，就是被害人隔壁的那一间。顺便提一下，房间的门被锁住了。”
原来，刚才装饰品上的血迹是这家妹妹的，难怪啊……翔天摇摇头后，听伟忠讲下去。
“直到天亮，妹妹逐渐恢复意识，但由于她双腿不能行动，她倒下后，轮椅又被凶手放在房门外，她用手爬到窗户前，撑起身体并拍打窗户的玻璃呼救。”
只杀姐姐而不杀妹妹，翔天在心中默默对说自己说，凶手有明确的目标。
“我猜，”他忍不住趁着伟忠停顿的间隙，冒出一句，“之后，被害人的男友过来了。”
“老大你神机妙算啊！”伟忠立刻表示了敬佩后，继续诉说案情，“没错，这时被害人男友正巧前来拜访，听到动静后，用备份钥匙开门才救出了她，把她抱上了轮椅。可怜的小姑娘头上都是血，被害人男友应急处理了她的伤口，虽然出血不算太严重，但依然感觉伤得不轻，所以我们就简单地问了问她基本情况，把小姑娘送到医院了。”
“他果然有这房子的钥匙吗。”得知这个情况，翔天眼睛一亮。
一般情况下，这个时候被害人的男友在现场，这不就等于他在振臂高呼：“啊啊，你们猜得不错，我就是凶手！”
“有，他承认手里拥有这栋别墅所有房间的钥匙。发现被害人遗体的人，就是被害人的妹妹和男友。被害人男友对手里有钥匙的解释是，被害人将别墅的备份钥匙交给了他，说是‘以防万一’。被害人的男友说，他和被害人约在今天早晨见面，来到门口按门铃，按了好几次，却没有人来应门。被害人男友觉得奇怪，不放心的他走到庭院，想要绕别墅一周来查看情况。当他经过被害人妹妹房间窗户前，看到她正在拍窗求救。虽然被害人男友听不见她喊出的话，但看样子，小姑娘很焦急，甚至于很惊恐。察觉到不对劲的被害人男友，赶紧返回大门那里，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喊着被害人的名字，直奔被害人妹妹的房间，将她救出之后，他们一起来到被害人的房间，看到了如此凄美的一幕，也是那时候，她们两人捡到了这栋房子的钥匙。被害人妹妹差点再次昏厥，还是被害人男友较为冷静，迅速拨打了120和110。”
“我有个问题，”翔天做了个“打断”的手势，问，“你说，被害人的妹妹拍窗户的玻璃求救？就算腿脚不便，可她不能打开窗户，直接喊救命吗？”
“老大你……没有发现吗？”伟忠非常惊讶。
毕竟老大是队里出了名的火眼金睛、心细如尘，外加是个工作狂，“老大来晚了”这件事，已经让队里的成员们被硬塞了一个大惊，大家还没有消化掉这个惊悚的现实，现在老大还问他这种问题？是他今天出门时打开的方式不对吗？
翔天回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从翔天的表情中发现事实后，伟忠咽了咽唾沫，仿佛无事发生般地往下说：“被害人妹妹房间的窗户是封死的，听说是被害人的决定，为了防止自己行动不便的妹妹出意外。被害人房间的窗户虽然没有被封死，但她是个很严谨的人，总会记得锁上窗户，现在窗户也被从内反锁着。而这家的窗户，看起来没有什么特殊，其实都是钢化玻璃的。这些，都是被害人男友告诉我们的。”
翔天发现了自己的疏忽，打量现场的匆匆扫视，他将一门心思扑在死亡现场和别墅内的摆设上，并没有去特别关注最为寻常的窗户，差点忽视了这些细节。他回想起两个少女房间里的窗户，被害人房间窗户的位置，与一般人家的窗户位置相差无几，在直立的成年人上半身能趴在窗沿上的位置，而被害人妹妹房间的窗户，位置要偏下一些，约莫也是为了坐轮椅的妹妹能够看到窗外的风景。
“那捡到的是谁的钥匙？被害人的？”他决定以发问来掩盖自己失察的窘迫。
“有两串钥匙，各自被不同的钥匙环连在一起，是这栋别墅全部的钥匙。经过被害人妹妹确认，是她们姐妹各自所有的钥匙，区别在于，属于被害人妹妹的钥匙环上，连着一个粉红色的Kitty公仔，而属于被害人的钥匙环上，没有任何挂件装饰。两串钥匙就掉在被害人的床铺底下，在不怎么显眼的位置。老大，我说句题外话，被害人的习惯，真的不像是个十六岁的小美女，反而像是理科的阿宅啊，还是戴眼镜的那种严厉型，类似机器人般，一点儿也没有少女特有的活泼开朗。”
“嗯，”对最后的“题外话”不置可否，翔天沉吟片刻后，又问，“被害人男友现在哪里？”
“他还留在这里，等待进一步的询问。”
“把人带过来。”
“收到！”得令的伟忠立刻小跑着去领人了。
很好！这小子就算不是凶手，也会是个知情人，从他嘴里一定能问出些情报，有这栋别墅的所有钥匙的话，他的嫌疑真是直线上升。
摩拳擦掌，指骨被翔天掰得咯咯直响，他的动作略显粗鲁，让人忍不住联想到符合中国国情，却被国人不断指责的某种不正当行为。翔天自然不是会玩“躲猫猫”的那种条子，但他不排除会用不怒自威的目光——他说过他认为有这种气场的人最可怕，以及不带感情的问话加以压迫感，以便从嫌疑人口中得到他想要的，这恰恰是一名警察最擅长的。
他觉得，一丝光明在他和那人相遇的时候便触手可及，破案三要素是凶手、凶器、动机，重大嫌疑人要是浮出水面，那离破案还远吗？
可翔天的这一系列想法，仅仅在脑中如同字幕般划过，自此一去不复返。当他看到被害人的男友时，翔天就像砸烂一个砂锅一样，砸烂了先前所有的想法。脑袋即使是挨了一击闷锤，也不一定能把他的想法毁坏得如此厉害，这大概有经过粉碎机处理的文件的程度，一点儿也不见原本的样子。他整个人惊呆了，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同事们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的嘴巴张开那么大过，目测大小，很轻松得可以把一整只鹅蛋投进他的口腔。
全体小队成员发誓，自从跟了这个队长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吃了那么大的一个瓜，都快消化不良了！
因为更让人瞬间失去语言功能的是，呆滞了足足一分钟的队长，把全场人弄得跟凝固在琥珀中的昆虫般连大气也不敢出时，他才仿佛刚刚灵魂回归原位，接着喊出的那句话：“儿子，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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