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内之人,面对这个娇小的凶手,即使心知肚明,却不忍开口斥责。
那局外之人呢?无良社长,她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接触这个案件,便知道谜底了吧,所以才会派我来处理。
在我刚到公安局时,局长会如此轻易“甩手”,也是因为早就有所了解吧。
伯父不想让智瑜接触案件,是不愿他再受到伤害。
宵宵只有十一岁,而我国的法律中,要负刑事责任的最低年龄是十四岁,未满这个年龄的宵宵,根本就游离在法律的制裁范围外,即使她犯下了夺取最爱之人性命的大罪。
警察作为法律的守护者,在法律的范围之外,他们无能为力。但法律之外,还有一种责罚,叫做心灵的裁决,是比硬邦邦的法律条文更加强大的惩戒,如利剑般直击心灵最柔软的地方。
对于宵宵而言,法律的惩罚也就没有必要了,她已经饱受内心的折磨,痛苦得不能自已。
当明知真相会造成再一次的伤害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滞留在距离真相一步之遥的位置上。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打破僵局、率先迈出这一步去触及真相的人,让这被那女孩的死亡冰洁的一切,重新动起来。
是的,他们都知道真相,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在暗示我真相。从始至终,在迷雾里打转的,只有愚钝的我而已。
而站在我的角度,难道没有能让我察觉真相的突破口出现在我眼前吗?
不,突破口在一开始就存在着。
在我后来翻阅的侦查记录中,宵宵说自己恢复意识之后,因为轮椅被放在门外,所以她用手爬到窗户前呼救。在第一时间,她为何不叫姐姐呢?明明……这姐妹俩是相当于是相依为命的存在,遇袭之后,她竟然没有呼叫姐姐来帮忙,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她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很简单,她知道,这样做没有用。就算她声嘶力竭地呼唤,姐姐都再也不会回应她了。她知道姐姐死了,因为她亲手用枕头闷死了自己的姐姐。
为什么……我会忽视那么多的线索呢?
我的愚笨像潜伏在体内的毒蛇,猛然出击将我的自傲击得粉碎。我记起,让-雅克·卢梭说过:“要记住,人之所以走入迷途,并不是由于他的无知,而是由于他自以为知。”
我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不是马普尔小姐,不是御手洗洁,不是金田一,不是柯南……我不是个合格的侦探。我只是夜寒寒,就是个无力的、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一个象牙塔里的阿宅,一个自以为是参与者的旁观者。我此刻深刻理解了,杜撰笔下的第五扬在经历《三把钥匙》案后那种无可奈何的感悟,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对一个想得太多、自我膨胀的人来说,摔得够痛,就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了。
最终,我保持着自己不存在这一空间般的静默,眼睁睁看着他走了。
任何言语,在这一刻都苍白到了极致。
今天,哪怕只有今天,让他只怀念过去吧。哪怕,宵霄在跳下山崖前、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说,她由衷地恨着露露,但这个案件,其实根本没有恨,有的……只是深爱。他们之间无需说出爱,因为这个案件就是爱的变形所导致的。
在她们面前,不停说着“爱”、不停想着“爱”的人像个笑话,小爱有声,大爱无声,真正的爱意总会在发觉之前根深蒂固。这样的爱,好哀伤、好无奈……正如,石田翠说过:“被隐藏的所谓真实,不管在何种场合下,大多都是残酷的。”
天色越发昏暗,就像散开的墨汁所晕染的范围越来越大。雨又开始下了,在水洼中激起小小的涟漪,几乎不可见的波纹出现了,又很快消失了,然后是新的波纹替代了它。雨润湿了我的衣服,我却没有再次打开手里的雨伞,任凭雨水降落到我全身的任何一处。
这场雨,是上天为冤魂所流的眼泪,哭了一场还不够,还要再来一场,亦如我们心中未干的泪痕。
以后的下雨天,我想我再也忘不了名字中带着“雨”字的女孩了。
四周树木的枝叶跟我一起等待接受雨的洗礼,雨滴在叶面和枝条上拍打出肃穆的哀乐,笼罩着头顶的枝杈交错而生,分不出更像网住了天空,还是更像网住了天空下的世界。空气中,还是那般令我想要皱眉的、像是腥气的味道,只是好似隐隐带着让我想放声哭泣的血的气味。
我将僵硬的身体旋转一百八十度,毅然决然地迈出了步伐,踩塔着我平时最为厌恶的水洼,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一滴雨水落在了眼镜片上,划出了一道透明的水痕,然后是更多的痕迹,都黏住镜面,不愿离开。我用一只手勾住镜架,摘下暂时失去作用的眼镜,并没有去擦拭镜片,只是将它叠起来攥在手里,镜框因我的施力而发出极不可闻的“咯吱”声。
视线顿时如同蒙上了迷离的白雾,渐渐被雨幕包围的周遭,变得更加看不清晰,不知何方刮来的风,吹来更深的凉意。
世界,有时候还是模糊一些得好,因为这样的话,有些东西看不清了,反而美得可怕,似乎我们都活在童话中。
我打心底地希望,这样的悲剧,不要再发生了。
看文学作品的时候,会因感动而哭,会因难过而哭,悲天悯人般的,为其中人物的经历而哭,眼睛都红了,却还在被窝里,用手帕和袖管抹着透明的泪水。
此时此刻,我还能这样毫不顾忌地哭吗?文学作品是文学作品,那是别的世界的事儿,哭过了,这个世界的、自己的人生,还是这般走着。
细雨打湿了我的头发,好几根发丝黏在皮肤上。一滴液珠划过我右侧的面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雨啊,我何其恨你!
我在心里用类似莎士比亚戏剧中演员的口吻感叹了句,将脑袋抬起,任由一颗颗剔透的珠水打湿面庞,一滴一滴,冰凉冰凉的,仿佛要凉到心底,凉透五脏六腑。
我似乎能听见Juliet的歌曲《道シルベ》,歌名的日语翻译过来,便是“路标”。那首歌中,日语的歌词唱着悲伤的话语:“如果没有你在,也许我早就消失了……感到活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搪塞也好,已经不行了……”
女孩这令人扼腕叹息的悲剧,是过往的经历伤害了她,才会让事态恶化到如此地步,还是没有人教会她,什么才是最宝贵的?
如今追根溯源,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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