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雪的话再次令翔天震惊了，她把枕头重新放回助手的手中，让助手把它装进证物袋，然后她捏住被害人的手腕，抬起她的右手。
“被害人的手掌沾有血迹，因为凶手让她握住了刺穿她的胸口的凶器，这没有问题，问题出在她的指甲上。她双手的指甲虽然不长但很干净，修剪得也很圆滑，但干净过头了，对你们……特别是检验科的同事来说，是个麻烦。至少以我肉眼来看，她的指甲里面，别说纤维，连血迹和皮肤碎屑都没有。”
“确实。”翔天点点头，他也看不出任何污脏的颗粒。
“同时，被害人面色相对安详，没有惊恐到扭曲了面部表情，看上去并没有在死前进行激烈的抵抗，至少没有用力抓过凶器或者凶手。在详细尸检之前，我不敢断言被害人是否生前服用过安眠药。
我需要做个药物检测，还要检查她的身上是否存在别的外伤。也可能因为其他原因昏迷，比如被人打击脖颈而昏倒，不过，我想可能性不大，因为被害人脖颈部分没有伤痕，头部也未发现损伤。当然，这只能说，现阶段我看不出她的身体上有其他的伤痕。”
翔天挑了挑眉毛。
“无论如何，如果不是变态杀手搞的变态行为艺术，这看起来像是熟人作案。”
“那是，警方应该调查的事情。”
青雪摘下指尖的白色橡胶手套，卷成一团扔进早已准备好的垃圾袋，然后换上了双全新的手套。
“我是法医，”她用淡淡地语气说，“我负责的只是好好解剖尸身，把这名可怜的少女没有办法说出的话，告诉你们罢了。顺便提一下，被害人衣着完好，我没有发现xinqin的迹象。其它的，我详细检查后会打一份报告。要是还期盼我或者技术人员能给什么线索的话，就等报告出来吧。”
“我知道了，麻烦你们了。”
青雪转身就走，步子依旧和地面不共戴天。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翔天现在的疑问又多了。
凶手为什么闷死少女之后，又用这样的利器刺入胸口？为了确保她一定死了？要是这样的话，为何不干脆直接拿剑往胸口多捅几下，这不是更省力吗，何苦用捂死这样比较耗时间的行凶方式？难不成凶手是个男性，或者体格比被害人强壮的女性，可以瞬间制服被害人？但青雪说，被害人看上去并没有在死前进行激烈的抵抗，身上也没有多余的、被暴力制服的痕迹。还是说，凶手分两次行凶的行为是刻意安排的吗？可这样做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翔天表示难以理解凶手的想法和目的。
两种凶器，通常一个凶手只会使用一种凶器，莫不是凶手有两个人？难道有两个人企图杀死这名少女，只是第二个凶手不知道“少女已经被第一个凶手用枕头闷死了”，所以把剑送进了她的心脏？如果这个假设成立，她到底是什么人，以至于会遭到两个人仇恨的报复，而且这两个人都非要置她于死地？
翔天边思索，边看着少女的遗体被怜香惜玉的两名同事用最轻的力气抬起并移入尸袋，拉链从脚的部分缓缓拉至头部，直到遮住那美丽的容颜。
怎么说都是太可惜了，翔天目送着担架被抬走，他又是一声感叹。美好事物的消逝一定会令人扼腕叹息，也许这是因为人的本性如此，总是喜欢美丽的事物存在的时间越久越好，即使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永恒。
翔天环顾四周，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就是干净。
照明是简单的LED灯，床单、窗帘都是雪白色的，窗帘被两条白带子绑在窗户的两边。阳光透过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玻璃，大大咧咧地进入室内，却没有带来人们想要的温暖，没有污迹的白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很是耀眼，翔天联系到冬之女神带来的白雪皑皑。
想到自己和儿子的家，翔天有点沮丧，那程度和这里相比简直就是狗窝，他在家里走路都可以踩到自己的袜子，而且它和一段距离之外的另一只还不是一对的。在这里，空气中漂浮着淡淡花香，可不是空气清新剂可以相抗衡的。
不过，最近家里的那小子好像喜欢上了打扫，上次出差结束后回家，眼前的一幕吓得他差点以为走错了门，如果不是他手里正捏着打开了防盗门的钥匙的话，他真的很有可能万分丢脸地鞠躬道歉，倒退出房间。因为他发现，家里好像回到了十年前那样干净整洁，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如一面镜子，映照出他惊呆的傻脸。
咳咳，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太对不起受害的少女了，赶紧回归正题。
案发的房间足够一个人住得舒服，东西不多，除了前面提到过的，就只有一张木质书桌和两把配套的靠背椅，一个同样款式的衣柜静静地待在角落里，书桌上方是精准无比的电子钟。他对了对手腕上的电子表所显示的时间，两者是一致的。
翔天并没有看到同年女孩子房间里常常出现的毛绒娃娃，连可爱的装饰品甚至点缀的物品都没有，实在不像一名少女的房间。书桌上的书籍和文具摆整齐，书本甚至按照尺寸从大到小，堆在靠近书桌边缘的位置，书背重合在一起，主人应该是个严于律己的人。
唉，长大以后应该会有一番作为，真可惜！短短的时间内，翔天在心里不知道说了多少个“可惜”，这样的案子令他心情低落。当然，每一件命案的发生都不会给他好心情，只是这起案子，尤其令他的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
青雪说遗体应该没有被移动，而且死亡时间判断是在凌晨一点到二点间，这个时间，能进入少女的闺房的人……家人、朋友，还是恋人？
翔天退出卧室，顺手合上门扉，没走几步就到了客厅。
这是一栋单层别墅，小巧而精致，翔天想，恐怕是为了妹妹的腿才买这房子的吧，看妹妹的情况，上楼对与这名少女来说，是不能独自完成的事情，太大的房子对她而言也是个负担。虽然房子不算大——当然谈不上小，外面的花园倒是至少有几十个平方，还种满了白色的玫瑰花，那里还有一个藤蔓编成的双人秋千，在风精灵的摆弄下前后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仿佛主人依然坐在上面嬉戏。白色的外墙并没有泛黄，证明要不是主人刚买下这房子，就是外墙没多久前被重新粉刷过。房内房外都是一片一片的白色，园子里种的花也是这个颜色。
翔天怀疑，这里的主人特别喜欢白色，甚至到了有些病态的程度。
可……既然喜欢白色，那为什么选用纯黑色的地毯？怕脏？不，怎么可能！他在内心驳斥道，一看就知道，这里的主人一定是患有强迫症和洁癖的！
客厅恐怕是这房子里最宽敞的地方了，一样的雪色，一样的布局，只是能令人想起果冻的沙发，和能像镜子一样映出人脸的茶几占领了中央的位置，因为摆放的位置选取恰当，并没有显得空荡荡的，反而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简约。如果真要从这看似万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氛围找出亮点，那就是餐桌摆放的、装着白色玫瑰花的花瓶，和一座竖立着的美人鱼的大理石雕像。
白色的玫瑰花，像是没多久前刚从花园里采摘下来装进花瓶的，透着新鲜花瓣才有的生气，还被细心地修剪去了每一根小刺，却保留了陪衬的绿叶。所盛装的花瓶不大却很精致，并不是类似于观音娘娘手中的玉净瓶般颈部细长的款式，瓶口相对圆而宽大，有种欧式特有的气派，透明的瓶身上缠绕着淡粉色的玫瑰浮雕，引人注目。
美人鱼雕像的五官端正，容貌美艳、肌体丰满，看起来是名美丽、温柔的姑娘。她的上身半裸着，头发挡住了胸部，下半身自然是雕刻着密密麻麻的鳞片的鱼尾，尾巴下方的波浪和水花雕得细致入微。长发及腰，波浪的秀发披散在身后，她双目紧闭，薄唇微启，仿佛在低语，又似乎在虔诚地祈祷，挺胸收腹，尾巴蜷曲，像是把一条人鱼刚从水面跃出的画面定格在了这间客厅。人鱼双手摆在胸前，十指弯曲成半环，这个动作看起来是小心翼翼地“握”着棒状的东西，给人一种她原本手里不是空着的感觉。
翔天的第一反应是，这空着的部分原本就是那把插在被害人胸前的利器！在估算了大小和长度，他基本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客厅出来是走廊，有两间房门正对着的客厅，其中一间就是陈尸的地点。
推开另一间房间的房门，这间房间布局，和先前那间完全是一个模子打出来的，只是这里多了些东西。房间里摆放着可爱的娃娃们——例如KITTY、小奇猫等等，有些还是他叫不上名字，但一看就是女孩子非常喜欢的毛绒娃娃，墙上还有一些女孩子经常用来打扮房间的装饰品，连挂钟都是HELLOKITTY的，一股少女的粉红气息，令他怀疑这里才是被害人真正的房间。随后，翔天愕然发现，墙上挂着的其中一个装饰品上，竟然有干了的暗红色液体，看起来是血迹，看似受伤的人出血量不算太大。那装饰品离地的高度，大约是一个少女坐着时脑袋所在的位置。
难道说，这里曾经发生过打斗？！在青雪的检查中并没有发现伤口，这九成九并不是被害人的血，也不会是很久以前残留的血液，因为被害人是个很会打扫的少女，这是近期由别的人留下的血。嗯，同事们应该不会放过这个细节，翔天觉得，自己还是等报告揭开这个疑问吧。
他又检查了其它的房间，剩下的就是位于客厅另一侧的卫生间和厨房，那里一样的干净整洁。整栋房子，可以概括地说，一般家庭里该有的，这里都有。看到在LED灯照射下闪闪发光的、洁净的浴缸和马桶，看到菜刀从大到小排好插在架子里，旁边还挂着依旧崭新的砧板和一口刷得闪亮的平底锅。
果然，翔天感叹连连，一个家里有没有女性，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现在的初步取证工作已经完成了，他对自己来的速度又是一阵不好意思，微红着脸，询问了勘察人员一些情况。
检查了所有的门锁和窗户，没有暴力进入室内的痕迹，凶手很有可能有被害人家中的钥匙。地板上没有发现脚印，门口的鞋柜里有好多双干净得好像没有用过的拖鞋，凶手应该是在进入房间前换上了拖鞋，犯案后又把拖鞋放了回去。
房间没有被翻动的样子，劫财的可能性不大；遗体衣着完好且没有xinqin迹象，劫色的可能性很小；美化死亡现场，几乎不可能是报复杀人。总结，这是有预谋的、有针对的杀人案，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情杀的可能性最大。一句话，这案子熟人作案的可能性，上升到最大，初步调查一定会沿着这条路线进行。
翔天回到客厅，盯着美人鱼雕像，像是要用目光把雕像透视了。
凶手是在路过客厅时，随手取下了人鱼雕像手中的剑，进入卧室杀死那名少女的吗？
翔天摸着下巴回到雕像前，此刻他的目光改变了，一道精光快速闪过。
看来果然是熟人作案，不然，凶手怎么会知道雕像手中的剑，是可以轻松刺穿人体的真剑？没有选择将凶器从遗体的胸口拔出来，凶手的身体和衣服上，应该没有沾到太多溅出来的血迹，趁着夜色走在大马路上，不会被人发现这个人刚夺走了一个人的性命。这个人，就像赶夜路路过这里的人一样，离开了案发现场。
对啊，出血！翔天灵光一闪，凶手选择不多捅被害人几下的原因，会不会就在不想沾到被害人伤口中喷溅的血迹？随之，他又迷惑起来，若是这样，那凶手还干嘛要捅她一刀？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这雕像，该不会是小美人鱼吧？”
一个声音从背后冒了出来，打断了他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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