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韩祥的描述，他第一次见到这台贩卖机是在一个二手市场里。
当时的韩祥早已辍学多年，靠着一张巧嘴在建材领域混的风生水起，还不满二十岁的他就已经和朋友开了家装修公司。刚好那几年地产红火，行业的风口让韩祥赚得盆满钵满，两人都想趁着环境好开发新的业务，但是意见上却出了点分歧。
“我当时只是想的开分店，把业务扩大到土建和建筑废料运输，这已经是我们财务能支撑的最大限度了。”
他翻出一支烟抽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但是我的合伙人野心很大，他比较执着于赚快钱。那几年生意我俩攒下来不少人脉，从地产开发商到社会面出名的人我们几乎都有途径接触到，这些人赚钱的途径没有几个是完全干净的，所以他看到了商机。”
我听到这里瞬间明白了，这个人是想洗钱。韩祥可能猜到了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摆了摆手，“我虽然没读多少书但是还是懂法的，这种事风险太大了，我当时就直接拒绝了。只是没过几天，他又找上了我，说自己认识的一个老板喜欢老物件，让我帮忙去二手市场看看能不能收几样回来，按价格的30%给劳务费。”
“你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对吧。”我看着屏幕里这个长相颇为老实的受害者陷入了沉思。
韩祥的意愿在这件事里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要想顺利的让每个环节都配合衔接下去，只要合理地让所有参与者变成这里面的一员就可以了，答应的是30%，实际上是300%都说不准，当然我也不信韩祥自己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猫腻，明显是钱到位了，自己的遵纪守法人设也成立了，所以没理由不接受。
当然结果也不难想象，那一天开始，韩祥就去二手市场大量的收购所谓的老物件，从水壶，怀表，老书到大件的梳妆柜和镜子等等，通通被他用货车给送了过去，运气好的时候他的劳务费甚至一天都能上万。
但即使有如此巨额的稳定收入，韩祥也从没耽误过自己进货的任务，直到有一天暴雨，他去二手市场的时候大部分摊贩早就收摊了，从头走到尾，只有靠近市场后门的位置有稀稀散散的几个小贩。“那个二手市场的背后是个垃圾处理中心，所以靠近后门的位置味道非常重，我平时是不会去那里收货的，但是那天几乎所有熟人都收摊了，就硬着头皮想赌一赌捡个好货。”韩祥的烟很快就抽完了，他在抽屉里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出来第二根，我听见他很明显的叹了口气。
“后门蹲着一个像学生一样的年轻人，他的身边就放着这个东西。”韩祥好像才察觉到自己没把实物搬过来，起身捣鼓了一阵，就把贩卖机拖到了自己的椅子边，看他的动作感觉那台机器意外的轻，就像一个空心的纸壳子被韩祥轻松地拖动，机器的正面是透明的展示柜，看不出什么材质，倒是里面的商品让我比较困惑。
它的商品栏不是传统弹簧驱动的样式，反而像卡槽一样，里面叠放着相当多的长方形卡片，一列下去至少有百来张，但是我很明显的看到有一列的纸片厚度比其他的少很多。
“任何人看到这个都会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吧？”韩祥一脸的愁容，看着贩卖机苦笑了起来。他向少年询问这些卡片的用途，得到的回答却相当离谱。
“牌面。”
“什么？”我一度怀疑听错了，韩祥接着补充道：“就是牌面，打牌的牌，任何种类的牌都可能出现在里面。”
当年的韩祥跟我一样还没理解这个词的意思，那年轻人却懒得再说话，直到他提出花钱买一张卡片，年轻人才终于抬起了头。
“你现在还不需要。”少年看着韩祥，笑的相当灿烂。
…
“那个时候我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次回去以后非常想把这个东西买下来。以至于我每天都会去后门看看，那个年轻人也每天都在贩卖机的旁边，但是他从来没有要卖给我的想法，连一张卡片都不行。”
“你知道最奇怪的地方是什么吗？”韩祥跟我对视着，“我有时候整个白天都会呆在二手市场，整个市场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去跟那个年轻人交流，甚至连眼神都不会看过去，他和那个贩卖机好像并不会吸引除我以外其他人的注意。我明确的问过周围的其他人是否有注意到这个贩卖机，但是所有人的反应都很统一：‘之前没注意到’，接着他们会继续忙自己的事，没一句多余的话。”
“所以我做了个实验。我找了几个固定摊位的老板，重复地问他们这同一个问题‘你知道那边有个年轻人在卖一台贩卖机吗？’，他们的回答也总是重复的一句‘之前没注意到’，不管我问多少次，这些人还是会用同一种语气回答这同一句话，没人因为我问的次数太多而觉得我像个傻逼，也没人觉得被骚扰而拒绝回答。他们像复读机一样只会重复。”
听到这里，我已经感觉有一点后背发毛了。这简直像一个bug，一个世界级的bug，韩祥重复地进行一个工作量很大的进程终于把这个世界的cpu占用率拉到了99%。
韩祥笑了笑，摇着头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后来我明白是这些人没被选中所以不会拥有对这个东西的记忆。我还在市场里偷拍过这个男孩和贩卖机，但是无一例外地，照片里的东西不会给其他人留下印象。”
“这样的情况大概持续了一年，意外终于来了。那天我在熟人那里收货，突然收到了财务的短信，说有人闯进公司把合伙人抓了。”
韩祥他自己肯定是知道这种事情背后的逻辑的，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求少吃几年牢饭。
接下来的描述，有点语无伦次，我尽量用他的视角去还原几年前的关键信息。
韩祥这边刚准备跑路，想从后门走却被人拉住了，正是那个年轻人，他一边笑一边挽住韩祥，别看韩祥现在看起来跟快死了一样，但据他自己所说，他这个人体力很了得，赚钱后还专门请了教练来教拳击，现在他却被矮他两个头的男孩遏制住了，韩祥拼命地想挣脱，却动不了半分。
“时候到了。想想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年轻人说完便拖着他来到了贩卖机跟前，硬生生把韩祥的手摁到了“购买”按钮上，几秒后，一张卡片赫然掉落。
“我当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没用任何货币，这个机器就已经给我掉落卡片了，后面我才明白它的买卖原理跟我们理解的区别很大。”韩祥咽了口唾沫，声音突然变得很低，我能感觉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可能想掩饰恐惧但是反而让恐惧表现得更明显，“对它来说，我们能够支付的东西比较有限。”
我看到现在非常想知道那张卡片的内容是什么，但是韩祥似乎太紧张了，很长时间都没把舌头捋直。终于，等他平复下来，用笔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图案放到了摄像头面前。
那是两个反向的箭头，中间像螺旋一样贴在一起。
这次轮到我皱起了眉头：“这他妈是一张u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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