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去后明兰与盛老太太祖孙俩照旧自用晚饭，今天的晚饭是新鲜的狍肉和江米熬的肉糜粥，明兰从没吃过这种肉，觉得特别香，不禁多吃了一碗。见明兰鼓着脸颊吃得香，盛老太太忍不住也多用了些，一旁的房妈妈看的也高兴。
饭毕，老太太问明兰，“今儿玩雪高兴吗？”
“高兴！”明兰笑呵呵地答。
“听说挨了不少雪团子，疼吗？”老太太关切地道。
明兰摇了摇头，道：“我还好些！五姐姐挨的最多！不知她疼不疼？不过瞧她吃橘时笑得那个样子，许是不疼的！”说着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盛老太太见她开心的样子，也跟着笑了，道：“明儿还玩儿吗？”
明兰点了点头，“玩儿啊！当然要玩，趁着雪还没化，可要抓紧玩儿呢！”
盛老太太又道：“都打输了，还蹦高要玩呐？”
明兰仰着头道了：“打雪仗嘛！打雪仗打雪仗，虽是打雪也是打仗嘛！打仗就是有输有赢嘛，总不能输了就哭鼻子嚷着再也不玩了呀！”
盛老太太笑道：“你心态倒好！不错不错！我还担心你挨了打，不肯再玩了呢！这样才好，便是要愈挫愈勇，明日争取多打几个雪团子，少挨几个！不过若是今日同你打雪仗的是小桃、丹橘还有其他几个小丫鬟们，你该当如何？”
明兰疑惑地道：“还能如何？照打呗！”
盛老太太道：“若是她们几个把你打输了呢？”
“输就输了呗！”明兰不在乎地道。
“她们是丫鬟，你是主子，她们非但没让着你还打了你，你不恼？”盛老太太问道。
“这……”明兰一时答不出来。
盛老太太笑道：“刚刚还在说，打雪仗也是打仗，战场上分什么主子丫鬟，只分敌我，若是战场上的小兵一路直取将帅首级，那才是英雄好汉呐！”
明兰笑着说“所以不恼，上了战场各凭本事！不过孙女儿怕是一辈子只能上个打雪仗的战场，可是万万上不了前阵杀敌啦！”
盛老太太笑道：“咱们女子虽说不用浴血前站，可不代表就没有战场了！你现下还小，不过你要记住，无论何时何地处于怎样的战场，无论对手是谁，都不能轻敌。”
明兰点了点头，似是听进去了。
“不过明日若再玩，手衣务必戴好，可不能摘了！”明兰重重地点了点头。
葳蕤轩中，王若弗正在灌如兰、长栩喝姜糖水，起先长栩不愿喝，王若弗便吓唬他，不喝明日便不许再玩雪。长栩立刻老老实实喝了干净。王若弗念叨着：“再好玩，也得仔细着点，回头真冻坏了可怎么好！”又摸了摸长栩，“还疼吗？”长栩虽挨的雪团子少，但架不住只有四岁，还是些微有些疼，便点了点头。
“疼了还要玩？”王若弗问道。
“高兴啊！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玩可开心啦！再说啦，我挨了雪球疼，他们也挨了我的雪球，若只我嚷着疼，那也太娇气啦！我可是男子汉呢！”
王若弗见他小大人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又问如兰：“你怎么样？听说你挨得最多，快给我瞧瞧。”
如兰撅着嘴道：“才没有！我挨得多，是因为三哥哥比八弟弟大，我要保护六妹妹和八弟弟，若只有我和墨兰，我定是赢的！不过无所谓，结果不重要，过程最重要嘛！大家今天玩得都很开心呀！”
王若弗听了便知如兰并没有将输赢放在心上，便放心了，道：“开心就好，人活一世，开心最重要！”
哄了孩子睡下后，王若弗坐到盛弘对面，端起桌上的白瓷茶盏浅啜一口，道：“孩子们的院子都收拾利索了，过了年便都搬到各自的院子去吧！尤其是墨兰，过了年三月便满九岁了，也该有自己的院子了。”
盛弘点了点头，握住王若弗的手，道：“娘子辛苦了，这些事你做主便好！娘子做事向来妥帖公道，为夫只有敬服的份儿，哪里敢置喙。”
王若弗得意地道：“这倒是！不过你是一家之主，好些事总得和你商量着来！”
盛弘挑了挑眉，道：“可是有什么事？”
王若弗道：“原也不是些什么打紧的事，可总得叫老爷知道，好拿些主意。墨兰那孩子，我瞧着真是哪里都好，模样好，性情好，人又机灵，又有才情。因她好读诗书，我想着女儿家读书好啊，读书方能知理，便是不能，会读些诗也是好的，知情识趣日后嫁了人也好同夫君琴瑟和鸣！可前日里，我偷瞧了墨丫头写的诗，多是些哀怨的词調，我自问素日里并不曾苛待了她，几个姊妹的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生怕厚此薄彼反倒令姊妹间生分了。老爷，您说这究竟是为着什么啊？墨丫头同我不亲，我心中虽难过也是理解，毕竟我只是个嫡母，不是她的亲娘，自幼又没有教养过她。可她写的这些，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叫外头的人该如何瞧咱们？若是到了那时，我可真是如同窦娥一般冤屈呐！”说着便抹起了眼泪。
盛弘搂过王若弗，道：“好了，好了，明日我去瞧瞧。定委屈不了你。”
王若弗柔声道：“其实我倒是没什么，只怕别是四丫头在别处受了什么委屈，咱们竟还蒙在鼓里。”
林栖阁内，林噙霜正对着墨兰训斥道：“你和枫哥儿都多大啦！怎么就不知道让一让弟弟妹妹呢？娘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一味地出风头，要懂得韬光养晦。你今儿看似赢了弟弟妹妹们，可又有什么用呢？反倒失了爹爹的心，让爹爹觉得咱们不爱护弟弟妹妹。下次一定要做出谦让的姿态，这样爹爹才会疼墨儿呢。”
见墨兰撅着嘴，似有不服，林噙霜继续对墨兰道：“知道爹爹为什么喜欢咱们，对咱们好吗？因为你爹爹最怕孩儿们受委屈，最想要一个和睦的家庭。如果你总是赢过弟弟妹妹们，爹爹就会觉得你不关心弟弟妹妹，会觉得咱们墨儿不够贴心。所以下次一定要让一让弟弟妹妹们，这样咱们才能赢得爹爹的心。”
墨兰低声道：“爹爹这样疼我，几个女孩儿除了大姐姐就是我了，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儿便恼了我的……
?林噙霜瞪了墨兰一眼，墨兰连忙低头，一言不发，半晌，林噙霜收回了视线，慢条斯理地道：“过了年你就九岁了，也该晓事了。我七岁那年，你外祖父家就垮了，从那时候起，我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你外祖母没有算计，全靠典当度日，那时她总唉声叹息没能嫁到体面的人家。当年一起嬉闹玩耍的小姊妹，有的过得锦衣玉食，有的却落魄贫困，连娘家人都嫌弃。总算你外祖母临过世前做对了一件事，便是把我送到这盛府来。
盛府是真气派啊，园林雅致，家具都是描金绘银的。当年的事我从不后悔，给人做小，得罪了老太太，即便大娘子不容于我，这些我也一概不怕，外头总说我是贪慕虚荣，忘恩负义，不知廉耻，可我心里清楚苦日子是什么样儿的。我不能再让我的孩子们去过那食不果腹的苦日子。你哥哥到底是个小爷们，不论嫡庶他都会继承一些家产，以后也会有自己的立身之地，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
墨兰忍不住道：“娘莫再说什么嫡出庶出的了，爹爹早就跟我说过，将来绝不委屈我，他会这样待大姐姐，也会这样待我的，我自有风光的日，况且娘你手里又有产业，我有什么好怕的。”墨兰窝在炕上的被笼中，怀里抱着个掐丝珐琅手炉，小小年纪已经出落的清丽儒雅。
林噙霜瞧着女儿，又是骄傲又是担忧地道：“傻孩子，你知道什么？你华兰姐姐如此风光，不仅仅是你爹爹做官畅达，咱家又有些家底，还是因那华丫头是个嫡出的有个世代簪缨的舅家，又是你祖母亲自教养大的，要知道你祖母的娘家可是勇毅侯府。若没有勇毅侯府在京中牵线，那华丫头怎么可能嫁得进宁远侯府？这是你如何都比不过的，你与那如丫头又只差了几个月，将来怕是要一同论嫁，到那时还能有好人家留给你？”
林噙霜拿过女儿手里的暖炉，打开来用手边的铜簪拨了拨里面的炭火，盖上后又递了回去。
墨兰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来，林姨娘苦笑道：“我只是个姨娘，好多事儿都替你出不了头，所以你更要乖巧温顺，在老太太和大娘子面前嘴巴甜些，动作机灵些。老太太和大娘子都是心肠软的，是不会把我的账算在你头上的。唉……说起来都是娘连累了你，若你投生在大娘子肚子里，凭你的资质，又何须去奉承讨好？！”
墨兰伸出手抚摸着林噙霜的后背，道：“娘说的什么话？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有娘在旁教导，女儿必定争气，将来有了体面，也能让娘享些清福。”
林噙霜笑道：“好孩子，等将来你爹爹再升级做官更大些的时候，保不齐你能比你大姐姐嫁得更体面些，到时候还有天大的福分等着你呢。”
屋内一时间静静的，只有地上的熏笼缓缓地吐着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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