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钦头竖玄冠，一袭黑衣，靠在池边却闭着眼睛。
桑祺不禁瞪大了双眼。
身后的月紫惊道：“是皇上！”
桑祺立刻转头吩咐道：“快，去寻苏公公来！”
月紫犹豫片刻，微咬嘴唇，目光紧紧盯着沈钦，人却没有动。
桑祺急道：“快去啊！”
月紫适才像回过神来，小跑而去。
桑祺走到池边，出声唤道：“皇上！”
沈钦睁开眼睛，抬头望了她一眼，眼中波光潋滟。
桑祺蹲下身，细看他，“皇上醉了？”
他的衣服早就湿了，桑祺看到了他肩膀上干涸的血迹，惊道：“皇上受伤了？”
沈钦微微歪头看她，微笑道：“不是我的血。”
桑祺肩膀一松，略略放下心来，只是今夜的沈钦实在有些古怪。
“皇上起来吧，夜里风凉，不要再泡了。”
沈钦认出了她，“桑祺。”忽而转身，正对她，从水中伸出一只手来捉住了桑祺的右脚踝。
桑祺一顿，警觉道：“皇上，这是在做什么？”
话音刚落，一股大力把她拉入了温泉池子中。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桑祺精心打扮的沉沉叠叠的衣服都泡了水，颇为滞重地粘在身上，如有百斤压在肩头。
她气道：“皇上，不要闹了！”
沈钦笑了一声，望进桑祺微恼的眼中。
可桑祺觉得他的眼睛却没有在笑。
他的眉睫眨了眨，眼中似有水光一闪而过。
沈狗子……
哭了……吗……
桑祺被这认知震撼了……
她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皇上……”
桑祺胸中收紧，她不由得伸手轻轻抚摸他的额头，手指顺势划过他鬓边的浅疤。
“皇上……”不难过了……
沈钦伸手捂住她的嘴，“你太吵了。”
桑祺看他长眉轻敛，一双桃花眼灼灼，潋滟。
分明就是哭过的！
还要装酷盖！
桑祺拨下覆住她嘴的手掌，“皇上……”
正欲说话，沈钦忽然倾身而至，吻住了她的唇，堵住了她的嘴。
桑祺一怔，只觉唇上轻如鸿毛，温柔的，瑟瑟的触感，她心中不觉一痛，只得闭上了眼睛。
苏公公带着一长串宫人，匆忙赶来。
见到此情此景，立时停在数步开外，回身低声叱道：“都低下头去。”
宫人连忙埋头不敢乱瞟。
苏培盛公公眼风一瞄，见两个人影分开，暗暗舒了一口气，才往前疾行数步，假咳一声道：“皇上，老奴带了斗篷来，更深露重，皇上和贵人还是早些回殿。”
沈钦看见苏培盛手中的斗篷，看了看桑祺。
苏培盛公公立刻道：“柔姬娘娘先上来吧。”
桑祺拖着沉重的衣服被沈钦托举了一把，才爬上了岸，接过苏培盛递来的厚斗篷。
沈钦利落地上岸，也接过另一个宫人递来的斗篷。
两人宛如落汤鸡一般回到轩宇阁。
桑祺脱下湿衣服，又在浴桶里泡了一个热水浴，才换上了新衣。
回到阁中大殿之时，沈钦也已经妆容齐整，龙纹常服在身，立于玉阶前，眼中恢复了平日的疏离清明。
桑祺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沈狗子看上去有很大的一个心事，这导致他的心情很不好。
想起方才逼问苏培盛才得知的秘密，今日是沈钦母亲塔珠的忌日。
苏培盛不敢妄言，只是草草说了句：“皇上的母妃早些年遭遇不测，今天正是忌日。”
世人皆知沈钦是太后幼子，嫡子出生，顺风顺水，却不知道在这身份背景竟还藏有皇室秘辛。
沈钦根本不是太后所生。
桑祺想了片刻，觉得作为柔姬，她不该知道此中缘由，正准备来一段‘皇上喝茶么’的寒暄，却听沈钦道：“随朕去露台上看看。”
她自然跟上。
沈钦看了一眼凭栏下留着的数盏天灯，问：“你已经许过愿了？”
桑祺点头，“嗯”了一声。
沈钦看案几上还摆着狼毫和墨砚，于是提笔轻点笔墨，走到凭栏下挑了一只天灯。
他提笔，怔愣片刻，却最终什么都没有写，将空白的一只天灯升上了空。
仰望夜空，眸中光点，若缺若现。
桑祺看他清清冷冷的侧颜，心中微紧：“皇上……”可安慰的话，她想了半天都说不出口。
沈钦没有告诉她，今日是自己母亲塔珠的忌日。
桑祺在原地呆立，只能望了一会儿沈钦，再望了一会儿天。
黑夜空寂，微风轻拂，星空如宝石点缀锦缎。
她仰望星空，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徐徐问：“皇上，你看那天灯，飞入夜空，像不像一颗星星？”
沈钦侧目看她，却不答。
桑祺微笑道：“嫔妾幼时听说过一个故事，说心中若是真挚思念的人，会化作天边的一颗星星，即便日夜轮回，不能常伴身侧，可是每每仰望星空之时，心中思念的人也在遥遥相望，盼你一生……平安喜乐。”
沈钦垂眉道：“桑祺……”
桑祺“嗯”了一声，静待下文，却听沈钦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桑祺：……
沈钦见她呆住，轻笑一声，俯身又取了一盏天灯。
桑祺探身去看，见他一笔一划写下：
贺桑祺生辰。
翻过一面，又写：长命百岁。
四个大字。
桑祺笑道：“谢皇上隆恩。”
沈钦淡笑，挪开了压着绸带的青瓦。
写着长命百岁的天灯徐徐升空，烛火在空中半明半灭，越升越高，化作一颗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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