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未宁离开五皇子府邸,已过子时,一轮圆月当空悬照,月光如霜一般铺满房顶,铺满街道,这一日真够长,也真够疲惫,但见到这月光的时候,未宁的一身疲惫似是消失殆尽,可能也是今天提到了阿娘的缘故,未宁居然有点点想家了,月是故乡明,没有比云霞镇更美的月亮所在了,可是阿娘心里最美的月亮又在哪里呢,未宁无从得知。
走在回家路上,她一遍遍思考颂毓交代给他的任务,一些拼图在她心中一点点完成,她也忍不住的感叹自己今天的计划的幼稚,看来想在康都立足,还得学习很多东西。
就像今天的计划,自己只能想到一招简单的嫁祸,但是怎么嫁祸,嫁祸之后又怎么让人相信,让人相信之后又如何挑起矛盾,这些她都没想到,虽然核心一样,起点不一样,过程不一样,就会导致结果千差万别,这是今天颂毓教会他的宝贵的第一课。
按照他们的计划,巳月今晚就会潜进湖中阁把觅薇的东西偷出来,同时会偷一样据说是能证明太子与三大臣暴毙案有关的证据。
未宁回到家中,闷闷的坐在堂中。她在等巳月,因为颂毓与她约定,巳月会在五更将东西偷出来后交给她,现在虽然距离五更还有一些时间,她却根本无心睡觉。
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像是过了一百年那么长,未宁才听到府外打更人的五更的打更声。巳月也是守时,打更声一过,他便从威宁府中堂上的屋顶跳了下来,还把未宁吓了一跳。
见来人是巳月,情绪瞬间从惊吓转换成了开心。巳月肩上把觅薇的包袱递给未宁,然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东西交到后也未曾多言,转身就飞出去了,一眨眼的时间就不见了。来无影去无踪的。
虽是五更天,天还没有亮,但未宁拿到东西后干的第一件事就去找戚观一,事态紧急,谁还管他有没有在休息。
出乎意料的是,今日的戚观一这个点竟也起了床,两人高效的做好了交接,戚观一便漏夜出门办事了。
根据颂毓的计划,未宁交代戚观一去做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找人在城中散布小道消息,说前两月湖中阁暴毙的三官员根本不是生病死的,是被活活打死的,传说跟太子有关,还说湖中阁藏有物证,但因为犯案的是太子,所以无论京兆尹/大理寺/刑部都没办法,只能草草结案。
戚观一从小混迹在市井,传播小道消息他有经验。而且他为了掌握第一手的经商信息,以及散布信息哄抬物价,他早就着手组建了一套信息收集及传送体系。甚至还利用这些小道消息做公关赚了不少钱。
第二件事是把这个消息带给江之桓。再把把昨夜偷的证物交由三大臣家属,怂恿他们去找江之桓帮他们做主,找办法严惩凶手。江之桓作为二皇子的走狗,这个消息无论真假都会让太子沾到一身骚,所以他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对付太子的机会。戚观一的消息只会让这件事在民间掀起舆论,在民意上推波助澜。而利用二皇子,则会这件事上达天听就不费吹灰之力了。到时候不管天子意欲何为,都不会全然不顾民意而不处置。
至于上达天听之后怎么让皇上相信,颂毓选了一个最适合的人选去做这件事,这个正是觅薇父亲。
如何说服太傅,太傅又如何去做,这件事情颂毓并未提及,只是让未宁交代完戚观一后,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去陪觅薇,只待入夜时分,他们一同去湖中阁,一同去看江之桓如何给自掘坟墓。
后来据戚观一跟未宁描述,这一天可谓十分精彩,康都所有的说书摊都在讲三大臣暴毙案,可谓说得有鼻子有脸,场场爆满,造成了万人空巷的场景。
而朝堂上也因此事,数位御史就此事弹劾了太子,朝堂上太子与二皇子的党派官员争执的面红耳赤,互不相让,而皇帝暂时对此事未置可否,只是嘱托刑部再仔细查阅一下卷宗,可谁人又不知道刑部是太子党羽,此案若只是重查卷宗,只怕是走个过场。
现在想来,这也是颂毓为何要安排第三步的缘故,若皇帝不信,前面的事情也就白做了。这个事情如果闹不大,江之桓也不会受到半分牵连,更深层的是这个事情如果闹不大,颂毓也没办法坐收渔翁之利。
入夜时分,未宁陪同太傅觅薇一同到了湖中阁,这次因为有邀请函的缘故,他们很轻易的就被带进了湖中阁的二楼,与一楼的温暖朦胧的装潢大不同,玄楼真是楼如其名,整个装饰氛围十分昏暗,全楼最亮的地方就是中间圆形舞台外,周围是一圈大大小小的包厢,包厢都比较暗,即便是相对的两个包厢里的人,相互也不一定看得清对方的长相。这样设计也合理,毕竟有些买家不愿意露面,这样就可以最大程度保护拍卖人的隐私了。
进来之后未宁也一直留心在观察,与一楼相似,二楼也是有6个天字号房间,想必也是为大康国最有权力的6个人准备的。这六个房间正对舞台,并且不似其他房间,对面是没有任何房间,视野开阔不说,还能保证房间里的人的安全,避免杀手从对面房间放暗箭。
然后未宁一行人就被引导了到了天字离舞台入口最近的房间,这里能很快的走到舞台,想来也是颂毓故意安排的。
不多时,拍卖就开始了,有名人字画,名窑瓷器,宝马良驹,未宁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奇珍异宝,看得她大呼过瘾,暗暗想着,等自己攒够钱,也要到这里来挥霍一把。
整个场子气氛也很热烈,配得上第一黑市的称号,不过“黑”字她到没看出来,除了价格黑一点,好像也并没有什么违禁品拍卖,看来传言啊总归是听一半信一半的。
终于到了拍卖觅薇的东西的时候,虽然他们都知道东西已经被拿走了,但是在听到太傅两个字的时候,觅薇和她父亲都忍不住的脸色沉了一沉。这样当众被拉出来品头论足,还是有失体面的。
待到台上那人极尽夸张的讲述了这件物品的香艳之后,才缓慢打开密宝箱。
只是被描述的东西与宝箱中的东西没有丝毫关系,因为宝箱里只有一把鞭子。
众人不解,纷纷发出疑问。尤其是奔着这件香艳的闺阁之物来的登徒浪子不干了,更是大声质问为什么只是一把鞭子,难道湖中阁也开始搞起了货不对板的生意吗?
台上司仪也是楞了,他在湖中阁做拍卖数十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但他还是经验老道,也只说稍微懵了一下,就立刻反应过来开始打圆场,并示意旁边的人赶紧把东西拿走。
正当旁边的人欲要行动的时候,觅薇大呼一声慢着,并缓步走上了舞台。
今天来参加拍卖的人,不乏王公贵胄,因此觅薇很快就被认出来了,楼上更是传出调笑声,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太傅千金要是缺钱也不必卖自己贵阁之物的,有调笑千金是来买自己的东西的,各种污言秽语都有,简直不堪入耳。
然而觅薇始终不为所动,众人也是摸不着头脑,因此嘲笑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这时觅薇才缓缓开口:“既然大家都不说话了,那我来说两句。”说着便走到秘宝盒旁边,抚摸着盒中的鞭子,又说到:“大家想知道这个东西是我的吗?”
“想!”四周包间中传出此起彼伏的声音。
“这件东西是我的,又不是我的。之所以说这件东西是我的,是因为这件东西的的确确是我交给太史之子江之桓的,大家又是否好奇为何,我交给他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湖中阁呢?”
“三大臣暴毙案大家知道吧?外面所流传的证物是假的,你们知道在你们眼前这个证物才是真的吗?”
觅薇是擅长讲故事的,一个一个的问题,把众人的胃口吊的老高了,众人也是卯着劲的配合觅薇,等她讲出事情原委。
本来今天的三大臣暴毙案就是城中热点,现在突然冒出来跟三大臣暴毙案相关的证据,大家都在翘首以盼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
也是到这里,未宁也才知道,巳月交给她的物证是假的,真正的主场不在民间,不在朝堂,而在这里。虽然她不明白颂毓为何骗他,但他应该有他的理由。
“既然大家都想知道,那我就跟你们讲讲这件事情到底怎么回事。想必大家都知道我是太傅千金,也都知道家父与中书令不睦已久,但造化弄人,我与江之桓一见钟情,但两家都不同意,因此我和中书令公子决定私奔,然而今天我才知道私奔是假,假借私奔让我把家里的这把鞭子带出来才是真。”
说着觅薇有举起鞭子,然后将鞭子抽打到旁边的一块猪肉上,猪肉上立时出现了花样特殊的龙纹,然后说道:“大家可以看看这把鞭子鞭打出的花纹,是不是与三大臣案受害人身体上的印记一模一样?”众人今天已经都听过很多遍三大臣暗的细节了,自是都认出了这个花纹,大家也都附和,连连称是。
“并且这个花纹是龙纹,等闲人用不得,只有皇室人员才能用。并且大家可以看到,这条龙花纹特殊,不是皇室普遍使用的龙纹。而小女曾有幸在太子赏给家父的瓷器上见过,据说这是太子钟爱的花纹,爱在自己钟爱的物品上打上这个花纹,只是没想到太子还有这个癖好,喜欢用这条鞭子,抽打人给人做上标记。”
还没等觅薇说完,楼上就有安奈不住的听众起哄着说“你的意思是说,江之桓为了帮二皇子找证据对付太子,才欺骗你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当众拍卖,以此扳倒太子?”
还没等觅薇回答,倒是天字号的房间传出了斥责的声音:“胡说,三大臣案刑部早有定论,是谁教你这么诋毁太子的,你是江之桓的心上人,定是他教你胡说八道的。”
这时,不知江之桓从哪个包厢中说到:“我冤枉啊。。。”
但还没等他说完,觅薇就打断他的话:“东西是不是我的我知道,东西是不是你拿到湖中阁的湖中阁知道,你借湖中阁之手打压太子,你今天说一句假话,想必太子和湖中阁都不会放过你,看你还敢不敢喊冤。”
“啊,对对对,这个东西是本太子赏给太傅的,估计被江之桓知道了,才欺骗觅薇拿本太子的东西嫁祸于我的。”听到这里,太子竟以真身出面说话了,想必他觉得这样一说,大家就只会觉得是江之桓嫁祸他,他这时候跳出来卖个惨,还能重击二皇子。
“所以,太子殿下您是承认了这个鞭子是您的了吧?”觅薇问到
“对,是我的,仔细看了一下,的确是我的。”
只是太子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因为这时候太傅跳出来反驳了他。
“太子殿下,可是老臣记得这本鞭子不是您赏我的啊!”这时太傅也缓缓登台边走边说,声音略带哭腔,颤颤巍巍的样子。
众人也想不到,太傅居然也来了,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的样子。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女儿刚刚不是还说本太子赏你带这个花纹的东西吗?”
“你是赏过我,但是不是这把鞭子,这把鞭子是三大臣暴毙暗当天我在您府上捡到的,而且我亲眼看到他们三人的尸体被抬走,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到湖中阁,又如何变成湖中阁悬案的,但那日他们被抬走的时候,我的的确确看到他们身上的伤痕与这把鞭子鞭打出来的纹路的一模一样。”
“你老糊涂了吧,一个花纹而已,谁都可以做,你又怎么会捡到这把鞭子,你该不会是因为你女儿与江之桓在一起之后,倒戈二皇子,才来针对本太子的吧。”
“太子啊,老臣绝没有!臣说的要是有一句假话,就让老夫当场暴毙。”
待太子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天字房又传来了动静:“言礼何在,你就纵容不相干的人在这里听皇室秘辛吗?湖中阁,你就是这样打理的吗,水至清则无鱼,留你这块浑浊之地在康都,如今也太过浑浊了吧,竟然敢当中审判太子了?!”
“皇上息怒,是臣之责,待臣将功补过。”只待这一声后,除天字包房和太傅家所在包房外,所有人都被清场到外。
做完这一切之后,包房里面的人等才依次走到舞台,为首的是一个50来岁的男子,气宇轩昂;他身旁是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年约二十五六,长相过于妖娆,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美娇娥呢;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怎跟在二人身后,见如此阵势,未宁想为首的想必就是当今皇上了。能走在皇帝旁边的红衣男子,未宁还想不出是谁。
果然,太傅一见到为首之人,便匆忙跪下三呼万岁,一直喃喃的说老臣该死。
倒是皇上把太傅扶了起来,对太傅也并未有苛责之意。
见此情形,太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喊着自己冤枉。
皇帝未曾拿正眼瞧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不是让刑部审案卷了嘛,你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吗?作为太子未免太没有定力了,罚你从今天开始每日到祠堂去跪拜一个时辰,最近也不要再出门了,静思养性一下。”
听到此,太子连忙谢恩,其余人等也知道,今后不管真相如何,对太子的处罚,今天算是完了,对此众人也是神色各异。
颂毓的打算算是落了空,不过也为从他脸上看出丝毫惋惜之情。
二皇子此时也跳出来,说自己从未有过嫁祸太子之意,这件事不是他所为。
皇帝一听也不置可否,任由他跪在地上,看来也没有严惩之意。
未宁想,大抵朝堂之术就这是这样了,从不在乎对错,只在乎如何才能达到皇帝的目的,百姓之命,甚至大臣之民不过都是草芥,全凭皇家怜悯而已。三个大臣被杀,就简单几句话就结束了,真不知道是不是社稷之福。
民间舆论也好,朝上言论也罢,皇帝也只想听他想听的,怪不得这几十年,大康国力衰退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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