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阿扎牵着大马到院落中间，放上马鞍，“二狗玉林，来试试你们坐得稳不？”
“好啊，可以骑马咯，多威风。”姐俩高兴坏了，急忙跑过来。
“先不忙高兴呢，要瞧瞧你们坐得稳不，头晕不。第一次骑马不一定适应咯。”阿扎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阿木阿扎，去爷爷家一定要骑马吗？坐马车不行咯。”玉林好奇地问。
“爷爷住的上石江，在山顶上。只有马道，骑马能走。马车牛车都走不了的。等哈你们就晓得了，茶马古道。来，上去。”阿扎抱起二狗往上一托，二狗左手抓住马鞍前面的扶手，两腿分开，骑在了马鞍上。
“哈哈哈，威风咯。快来，玉林。”二狗好不快活，坐在高头大马上，瞧得见远远的地方，黑来这条憨狗立刻小了很多。玉林坐在了二狗身后，双手紧紧抱住二狗的腰杆。“你好生坐稳了，不要晃来晃去的，我头晕。”
黑来看见坐在马上的姐俩，立即“汪汪”了起来，把马儿冷不丁吓了一大跳，前脚腾空，“咴咴”长鸣一声。阿扎缰绳使劲往下一收，大马才落蹄站稳了。“啊呀，妈呀”玉林手一松，从马上一个倒栽葱摔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围站在一边的阿木阿路还有大伯，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两人同时抓住了落地在即的玉林。“哇哇，呜呜”受了惊吓的玉林大声哭了起来，自知闯祸的狗子逃之夭夭。
大伯妈抱住玉林，“娃娃小了，手没有力气，抓不住扶手。不行，用箩筐咯。”
“哈哈哈，阿嬷。你看，没有力气咯？二狗阿诗玛，抓得稳稳当当，一点也不怕。”二表哥阿木阿路喜笑颜开。
确实，二狗也吓了一跳，但是她双手紧紧抓住马鞍扶手，身子自然地随着马匹起伏，就好像是马儿身体一部分。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就有运动细胞，灵活机灵。但是也让爹妈头痛，猴子屁股坐不住，一个不留神，上蹿下跳捅娄子了。
“二狗，你老实点，下来。先装行李。”二狗爹一脸严肃。
阿木阿路伸出手想把妹妹抱下来，谁知二狗一只手搭着二表哥的手，双脚一抬，轻轻跳到了地上，就是一只灵巧的小猴子嘛。
“呵呵，二狗，生错地方了，就是我们这点的人嘛。”大伯笑呵呵地说。
“阿木阿扎，快来撵狗子，黑来又去抓鸡了。”玉林的喊声惊动了大家，转睛一看，黑来跃跃欲试，不停地跳起来，扑向站在栏杆上的大公鸡。
“莫管它，今天看看是哪个厉害些咯。嘻嘻，我是觉得这憨狗斗不过公鸡的。”大伯笑眯眯地说。
这就是二表哥昨天说的儿子们住的那一栋吊脚楼一楼，大伯手臂一样长的木板围了一半，隔成几个单间，做了兔舍鸡笼狗舍。支撑吊脚楼的木桩横向钉几排木杆或是竹竿，用来晾晒衣物或是风干烟叶辣椒等农作物，亦或是像大伯家一样，安了家禽的窝。寨子里的鸡，都是飞鸡，不在鸡窝睡觉，站在树枝上、吊脚楼下的栏杆上睡。只有母鸡下蛋或是孵小鸡的时候，才会回鸡窝里蹲着。黑来偶然发现，偷嘴的毛病犯了，来偷鸡蛋。谁料人家是有爹看家护卫的，寸步不让，鸡狗大战，一触即发。
黑来挑战的大公鸡，此刻就立在栏杆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欲发起攻击的狗子。
“呜呜”黑来咆哮着，气势汹汹后脚弹起，前爪扑向围栏。大公鸡“喔喔”回应，张开翅膀，飞扑下来，坚硬的嘴橼嘬在黑来的腰上。“汪汪汪”黑来使劲甩开，大尾巴狠狠扫过去，拍落了几羽羽毛。
大公鸡并不理会自己的羽毛，跺跺脚，又一次张开双翅，恶狠狠地又一次发起了进攻，这一次它扑向了黑来的头部。
“啪”一块石子打在了公鸡的翅膀上，“喔喔”大公鸡吃惊地飞上了栏杆。二狗怕黑来吃亏，出手参战了。
“不讲武德，鸡狗打架，人来掺和哪样咯？”三表哥阿木阿泽不满地对二狗吼道。
“阿泽，你是阿黑，不准对妹妹无礼。”大伯妈让儿子闭了麦，转身对二狗说，“这个是我家最凶的一只公鸡了，是只斗鸡。整个寨子里也木有几只鸡斗的过它，去年前年头都是寨子里斗鸡的冠军咯。你阻止的好，我看它是想刁黑来的眼睛去的，它是知道要害的。”
“就是的，大伯妈，我怕黑来吃亏受伤咯。这只憨狗不知道厉害。”二狗松了一口气，大伯妈太厉害了，我想啥她都知道。
“行了，出发。不要再啰嗦咯。”大伯把一串铃铛挂在了大马脖子上，又把另一串铃铛递给阿路，让他挂在小马脖子上。忍着笑扭头看着幺弟说，二狗爹动了动嘴，说不出话来。两个姑娘性子完全不一样，二狗这是像哪一个？
阿扎拉着大马的缰绳，走在前面。马鞍上搭了两个箩筐，平日里是捎货的，今天一边装娃，另一边装行李。二狗就是要坐在马鞍上，二狗爹犟不过她，只得依她的性子来。她有撑腰的，大伯、阿木阿扎、阿木阿塔都说有他们的保护，只要有胆量，不要怕，只管骑就是了。大伯妈也是支持者，娃儿嘛，就是要锻炼咯，哪有那么娇气的。好吧，回到老家，保护伞太多，你胆肥就依你，不撞南墙不回头，不晓得锅儿是铁铸的。
沿着穿过村子的沟渠，一行人向山上走去。马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亮着，村里人知道这是有人要进山了。
下石江是个大村子，有五六百户人家，散落在鸡公山脚下的这一片土地肥沃坝子里。从山里大大小小山沟里流淌而出的涓涓细流，在这里会合形成了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河沟，灌溉着方圆十里的庄稼，养育着这一片土地的生灵。
越靠近山坡，路越窄，越往山上爬，几乎就没有了路。只有马踏出的一条便道。裸露的石头光亮圆滑，石头边是一个个马蹄大小的土窝窝，这就是马帮走过留下的痕迹。
二狗坐在马鞍上，人几乎要立起来了。她害怕地抓紧了扶手，身子紧紧地贴在马背上，嘴唇紧紧地咬着，一声不吭。大伯用绳子捆住了她的双脚，固定在马鞍上。阿木阿扎牵着缰绳，不时把身体歪斜的她扶正。
玉林坐在箩筐里，两只手紧紧抓住箩筐边边，小脑袋不时冒出了，瞅瞅周围的景致。感觉倾斜得厉害了，赶忙又缩到箩筐里闭上了眼睛。
二狗爹许久没有走这样的山路了，累得噗嗤噗嗤直喘粗气。黑来跟在他的身后，狗舌头伸出老长，也是噗呲噗呲喘气。
“大哥，爹咋个不搬下来住咯？这上下太不方便了啊。”二狗爹不解地问大哥，“上次说我围了院子，二老要去住上一阵子，闹了半天又没去。围院子就是以他们的名义，领导才批的。还有人不服气咯。”
“咳，说了无数次了。他们说山上住习惯了，不想搬。说住在坝子里不安全，呵呵，解放多少年了，早就没有土匪了咯。他们还是老脑筋。”
“就是啊，你大哥原来是想二老起个带头作用，搬到下石江来住，其他的村民一起就搬下来了。山上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每次给他们送粮食送农资，特别是病重送医院，费大力气了。”大嫂感慨不已。
“现在的上石江住的人还多吗？”二狗爹好奇地问。
“不多咯，年轻人都搬下来了。山上地少，养不活那么多人。再说娃娃们上学也不方便，没有老师愿意到山上教书，没有几个学生。剩下的就是些七八十岁的老人家，百把人左右咯。”大伯无奈地说，他这个大队长不好当。
“你大哥因为搬迁的事情，在县里开会都被骂了好几次了。他们不信，派来了工作组，被老人家们骂回去了。呵呵，老人们说自己搬走了，祖宗们怎么办？要搬就一起搬，不能丢下先人们不管。你说说哪有这个道理咯？”大嫂边笑边说，把几个小孩也逗笑了。
阿木阿路忿忿地说：“他们就想着自己，他们不想想我们咋个上学？上石江的小学撤销了，娃娃们为赶时间，下山都是从溜绳滑来下的。有的娃娃和二狗玉林一样大，冬天下雪都是的。所以有的人家干脆就不让娃娃们上学，当睁眼瞎。老师们去做工作，他们还说自己一辈子大字不识一个，还不是照样过了一辈子。认得自己的名字就行了。真的是老顽固。”
“阿路，咋个说话的？这也是你该说的话吗？”大伯呵斥了一句，可又接着说，“其实不止一个阿路有这个想法，年轻人都愿意接受新生事物，喜欢到外面的大世界去看看。你瞧瞧，你们那一批招工进厂的，现在的日子可不比在村子里强太多了。”
二狗爹连连点头，那可不是咯。在城里虽然紧吧一些，可是起码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了咯。
“汪汪汪”黑来朝着树下的两个人大声吠起来，老黑却像又碰到老熟人一般，围在人身边亲热地嗅嗅，伸出舌头舔舔衣角，尾巴左右摇晃。
“爹，妈，儿子回来看你们了。”二狗爹认出了爹妈，急忙跑过去，喊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他已经有几年没有回家看望双亲了，扑通一下跪在了父母面前。
大伯急忙把玉林抱下来，阿木阿扎也顺手把二狗抱下地。“玉林二狗，这就是你们还没有见过面的老爹奶奶，赶紧过去像你爹那样磕个头，喊一声老爹奶奶。”大伯妈急忙教两个侄女。
二狗玉林跪在爹爹身边给二老磕头认亲，脆生生喊了声：“老爹好，奶奶好。”
“起来，起来，快起来。”奶奶欢喜得抹去眼角的泪，一手一个抱住了从未见过面的孙女，“比相片上子妹呢，一个比一个好看咯。他爹，你瞧瞧，比你栽的那些花都要好看咯。”奶奶把孙女推给老爹瞧。
“是呢是呢，俏生生的咯。”老爹喜上眉梢。“回家回家，饭已经做好了。今天不吃荞麦包谷饭，我们吃大米饭，还是红米饭咯。哈哈哈”老人家实在高兴啊。
一家人回到了老屋。
屋子正中一张大圆桌，碗碟筷子满满当当。一个蓝色大瓷汤碗里，一只老母鸡头抬得高高的。长型鱼盘也是蓝色的，红烧鱼身上是绿绿的蒜苗韭菜。还有腊肉腊肠，红烧肉，南瓜汤，煮青菜，西红柿炒鸡蛋。太丰盛了。二狗直咽口水。其实她看到的这些碗碟盘子，是钱家的传家宝贝，是先祖带过来的景德镇陶瓷，平日是看都不能看一眼的，只有过年才拿出来用用的。
“洗干净手敬了老祖宗才能吃饭咯，”奶奶对大家说，老人家点燃了手里的香柱，围着桌子绕了一圈，把香柱插在了高处的供案上。对着祖宗的画像说：“列祖列宗们，这个是幺儿狗剩的姑娘，今天她们回来认亲归宗咯。这是二狗这是玉林，你们瞧瞧，都是生的俏生生的呢。请祖宗保佑她们无病无灾，平平安安长大成人。还有你们已经认识的大儿子一家人，请你们保佑他们一生无病无灾，平平安安，开开心心。请列祖列宗吃好喝好咯。”敬完祖宗，奶奶回过头对毕恭毕敬的儿孙们说，“敬好了咯，大家开始吃饭吧。走了一天的山路，早就饿了吧。快吃咯。”
等大家吃了几口饭，奶奶拍了一下脑门，“看我这个记性，差点就忘了。来，这个见面礼是一定不能少得。”说着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两个红纸包，“来，拿着，这是老爹奶奶的一点心意。收好了，莫弄丢了咯。”递给二狗玉林一人一个红包。接过红包的姐俩赶紧下凳子磕头致谢。桥宝妹阿内将自身的围裙往二狗腰上系上。
奶奶继续掏出了五个红包，“来，你们兄妹五人都有的咯。接了老爹奶奶的红包，你们一年到头都会平平安安的。”阿扎带着自家弟弟妹妹赶紧跪下磕头致谢。
二狗爹一下没有明白桥宝妹的举动，眼睛探寻地看着二狗身上的围裙。“先这样，等吃完饭了再换裤子。”大嫂悄声说。
原来是这样咯，二狗的裤子骑马磨破了，她自己还没有察觉。二狗爹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这个憨狗，不听老人言咯，呵呵。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