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对于杜毅忠的话不予置评，虽然世风如此，但是并不代表她会赞同，因此她的面色更加阴沉了。
随后，李达打发杜毅忠几个人离开，他望着这几个人的背影摇摇头笑了，周玉望着他，挑了挑眉毛，似乎在询问他为什么发笑。
“只是突然想起了你评价他们这几个人‘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那句话，虽然是百姓的俚语，但真是形象。他们努力想装作读书人的样子，但是很多细节都暴露了他们的市井习气。比如说杜毅忠无意中管吕贤叫‘二小’，这可不是什么表字之类的称呼，更像是市井中人彼此称呼的小名。还有你看到他们的手了吗？如今的读书人喜欢蓄长甲，但是他们并没有，而且手上布满了厚茧，更像是干体力活造成的，他们的言谈举止更不像是读书人！事实上，杜毅忠根本没有回答我，他们在文会上谈论了什么，而是顾左右而言他，恐怕是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没干吧。如果宋涛真是个等待进入科场的读书人，他接触的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这几个人，我觉得这宋涛也不是什么好人。”周玉哼了一声。
“是啊，但是他却希望得到江翠萍父亲的手札和书籍。”李达若有所思地说，“这一点很有趣，看起来确实像是一个读书人的所作所为，我们不如再去看看他的书房里到底有什么书。”
宋涛的书房里没有多少书，而仅有的那几本也不像是经常翻动的样子，早就在书架上落满了灰尘。这宋涛绝不是喜欢读书的人。李达心中暗暗思忖，住在这里还扮成一副苦读的样子怕是另有所图。
“书房一直保持着原样？”李达转身询问陪着他们过来的宋夫人，因为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问她。
“应该是的。”宋娘子看了看四周，肯定地点了点头，“老爷和杜毅忠那几个人平时一般就在这里谈论诗文，我都不被允许进入。如果书房被人动过，那么也只能是杜毅忠他们做的。”
李达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十分随意地问了一句：“昨天晚上宋娘子是真的住在卧室当中吗？”
宋娘子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忍不住苦笑起来。
“是啊，奴家早就应该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官人们。是的，我的丈夫并不属于我，他属于很多女人，也许是家中的奶娘，也许是家里的小丫头，也许是哪里的花魁。我昨夜去见他，只是希望他能让我下山寻个好一点的郎中给孩子看看病，孩子已经病了半个多月了，一直也不大好，但是他又不允许我下山，也不允许我带着孩子下山——那是他的亲生骨肉啊！我想至少要让他请个好点的郎中上山，所以才会去找他，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报应，他被拖到地底下去了，我再也不必事事经过他的同意了！”说到这里，宋娘子又笑了起来，那笑容似乎带着快意，又十分痛苦，随后眼泪簌簌落下，让人无端觉得心酸。
一个不被丈夫喜爱的妻子，被殴打，不被允许出家门，甚至连给孩子求医问药都需要丈夫的许可。这种种情形虽然加重了她杀夫的嫌疑，但是李达十分同情她，便换了另外一个问题。“书架上这一格原来应该是放着几本书的，书去了哪里？”
从书架上落灰的痕迹可以看出，这里有几本书被拿走了。宋娘子对这件事完全没有头绪。她根本不知道那里原来有什么。而平日负责打扫这里的秋菊又不识字，问她也毫无用处。想一想宋娘子在家中的境况，李达也没说什么。于是继续观察，书架上有许多野史逸闻，山川地理志，还有许多风水堪舆之类的书籍，明经试要用的书籍却一本也没看到。李达挑了挑眉，这可不像是一个想要下科场考试的人的书架。
地上的废纸篓里还有几张宋涛扔的废纸，李达把那些废纸展开来看，上面似乎是一些画废了的简易地图，让人有些看不太懂。
“你的丈夫之前是想要出游吗？”李达觉得有些不解。
“老爷的确喜欢游山玩水，寻幽探秘，但是他没有走过太远，最远曾经到过洛阳，其余只是在长安附近游玩，这段时间也没有听说他想要到哪里去。”宋娘子摇了摇头，随后苦笑一声，“您若是问江奶娘，大概能问到些消息吧！”
“我觉得有件事很有趣。宋娘子，你似乎对于江翠萍并无太多的敌意，江翠萍的身份在这个家中可是很微妙啊！”李达的神情三分正经，七分挑事，实际就是试探。
“您怎么知道我没有敌意？”宋娘子微微笑了起来，笑容中带了几分冷意，“并不是撒泼打闹唇枪舌剑才是敌意，老爷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奴家还不明白？对你有所图的时候柔情蜜意，到手后就弃如鄙履。宋涛不是良人，宋家更是个火坑，有人巴巴地想要跳进来，我乐见其成，为什么要拦着？”
闻言李达默默打了个冷战，觉得女人也蛮可怕的，尤其是有城府的女人。
周玉也看了一眼宋娘子，默默地后退了一步。“你看出了什么？”
“我觉得这个宋涛不像是读书人。”李达若有所思地指点着书架上的那些书说，“你瞧瞧，如果说他是一个风水先生，我更相信一点。”
“你觉得他的书架上没有几本读书人常看的那些书？”周玉轻声道。
“他算是一个不务正业的读书人。”
两个人把送娘子打发出去，又把江翠萍叫了进来，让她辨认这些书中是否有她父亲的手札和藏书，但是江翠萍看过后摇了摇头。
“家父的书都很古旧，这书房里的书看起来都挺新的，没有他的东西。”
“原来如此。”李达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江翠萍赔了个笑，也没说什么，只是带着好奇的眼光看着李达在屋子里东翻翻西看看。周玉觉得她有些碍眼，就想打发她出去，就在江翠萍转身要走的时候，李达说了一句：“对了，江奶娘，能否把你身后的《长安十二时辰》递给本官。”
江翠萍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了书，恭恭敬敬地将书递给李达后转身摇曳生姿地离开了。
“有趣，还真的是非常有趣啊！”李达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意味深长地说。
“什么地方有趣？”周玉有些不满地追问。
“这位江奶娘说自己不识字，但是她却能认出哪一本是《长安十二时辰》。随手就拿了过来。”
“她在说谎？！”周玉这才反应过来，眼睛一下子就瞪了起来，似乎在思考是不是要把江翠萍再次抓过来盘问。
“可是她为什么说谎呢？”李达倒是饶有兴趣地托起了下巴，并没有去动江翠萍的意思。他只是觉得送家发生的事情莫名难解，每个人都神神秘秘的，好像都隐藏了点儿什么。
“周捕头，你去查查，这宋家的庄园是什么时候盖起来的？”最后他看了看整个庄园，给周玉布置了一个任务。
周玉不知道李达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是立刻就去打听了，而且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是在三年前建成的，宋家在长安城内本是有房产的，这里是宋涛为了静心读书修建的别院。”
李达来的时候就觉得这庄园修建得很偏僻，山中静谧，景色也不错，若是偶尔在山林中小住几日，放松身心，倒也不错，但是不太适宜日常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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