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听闻尹尚这般提醒，他的心中瞬间有些忐忑。
因为以前的他，在博士老师淳于越的影响下，十分坚定的想要支持重启分封制。
原因很简单。
按照儒家的理论，分封制是已经证实过，可以施行于九州的国策！
现有的中原百姓，对于分封制也有着一种惯性的认可心理。
还有就是儒家的底层宗族制度，扎根极深。
秦国的郡县制，从某种程度上甚至需要对宗法制做出些许妥协，才能够让国家基层的行政效率正常运转。
比如中原各个郡县的秦吏经常性的人员不足。
或许实定百名秦吏，真正能够合格并派下来的只有五十人。
那么秦吏不够怎么办呢？
自然就需要当地一些具备名望的在野之人，辅助秦国的底层官吏办事。
可当下只要是有名望，亦或者有资历的在野之人。
基本上都是原六国的遗老遗少。
也就是说……
皇权不下乡，中原各个郡县的底层乡村，权力仍旧掌握在六国的遗老遗少手中。
在这种情况下。
儒家认为不如彻底实行分封制，把一切恢复原状。
这样秦国的统治根基，必然大大加强。
毕竟六国的遗老遗少们，还有士卿阶层，全部都拥护分封制。
至于最最底层的老百姓和奴隶……
在严格的宗族社会中，他们暂时没有任何资格发声。
最后便是……
礼，乃儒家之根本！
分封制，则是礼法的奠基石！
所以儒家注定会无比倾向于重启分封制，这点无论淳于越打出怎样为国为民的大旗，都掩盖不了儒家想要复古守旧的私心！
……
“小儒生。”
尹尚温和的询问道：“你认为制度演化的本质规律，是什么？”
历史上的制度，诚然有着被伟人在特定时期强行推动的因素。
但本质规律，肯定不是哪一个人就能够轻易影响的。
扶苏认真的思考了一番，道：“当下是分封制正在朝着郡县制进行演化，回顾往昔，郡县制其实最初起源于中原，只是被商君带入了秦国，并大力贯彻实施。”
扶苏本能的想说分封制都是因为有着商君的推动！
然而。
最终扶苏还是换了一种角度，道：“夫子！从春秋到战国，战争的波及范围和烈度开始不断加大，于是各个诸侯王开始重视集权，这才让郡县制出现了萌芽阶段。因此，晚辈觉得分封制朝着郡县制演化的本质规律，在于战争！”
“很好。”
尹尚先是认可的点了点头，尔后他道：“你能得出战争的结论已经相当不易，但还远远不够本质……比如说，战争为何会发生？”
扶苏脱口而出的道：“在于礼崩乐坏！”
“那么为何又会礼崩乐坏？”
“因为……因为人心本恶？”
“哈哈哈！你这个小儒生，开始跟老夫耍滑头了！”
尹尚抬手隔空点了扶苏两下：“礼崩乐坏的本质，根本原由就在于分封制，诸侯王注定会越来越独立，越来越强大。朝廷中央会在此消彼长之下，逐渐变得弱势。进而演变成诸王争霸，礼崩乐坏的必然局面。”
春秋礼乐盛世的前提，是周王室得拥有足够的威望。
可分封制却一定会不断削弱朝廷中央。
如此一来。
礼崩乐坏就只是时间问题。
“夫子之言，晚辈受教了。”
扶苏微微俯首，紧接着他欲言又止的道：“不过夫子，我听儒家的那些长辈说，分封制所导致的礼崩乐坏，其实是因为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像四季轮转，此乃天道。”
当下诸子百家的士子们，对于八百年周朝的兴衰，都有着相当的研究深度。
儒家对此自然也给出了回应。
那就是并非分封制不行。
而是天道轮回，王朝更替，斗转星移，不可逆也。
“小儒生，你必须得谨记。当一个儒家的老古板开始给你灌输形而上的天道之言时，他就是在忽悠你。”
尹尚沉声道：“今天就让老夫来教教你，究竟何为制度演化的底层规律！”
扶苏闻言立即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开始端坐在侧的聆听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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