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记得你们这个学期期末课不少。”
“哈……都是论文类的，还好。”
“我还以为会是他们大四的自发组织，要不就是现任人文学生会来做。”于锋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并没有读出什么特别的语气。
“这阵子院会那边还在折腾校园文化节子活动的事情。我们六月的时候部长换届，部里基本没剩下什么人了，也就部长和主席团助理能够使唤一下。每年这个时候都挺难熬的。“邹远讲起院会的事情，表情还算平淡，确实是实情，有些事情只是制度原因没办法。
“至于大四了的话，都要毕业的人了，也不能让他们来吧。”邹远说。
邹远坚定起来的语气反倒让于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心里隐隐估计得到邹远现在的处境，但又不忍戳破。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于锋友善地笑笑，邹远的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好啊，我去围观过去年计算机的毕业晚会呢，真的很棒，有机会一定要找你好好取经。”
外联的事情邹远头疼了很久，一边是在等唐昊那边的消息，一边是自己按照一份年代久远的外联电话本挨个打着电话受着虐，情况并不乐观。
他倒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虽然偶尔也在想着要不就干脆把自己的奖学金支出去壕一回算了。
但在这个时候，他上一届的美女主席学姐突然联络了他。
“小邹啊，我这边有一份外联，你和那边接触一下呗？”
邹远喜出望外，学姐那边能够问的都问了，毕竟是人生中第一次接触这个东西。之后又好好请教了于锋应该怎么做才好——好好接受了下指导。
谈的还算成功，是个冠名赞助，其实邹远他们毕业晚会除了没法做那种需要人另外给商家做宣传活动类似做个讲座拉人听这种，冠名之类还算好操作的。虽然拿到的钱不多，不过场地费用算是解决了。
而另一份外联这个时候也落了下来——这份外联大概是学姐她们自己出力拿到的，学姐只淡淡提了句是朋友帮忙拉的，她们剩下照办就是，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对他讲：“怎么说是我们的毕业晚会，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受苦。遇到什么问题小邹你要及时说，我们都还等着你在毕业晚会上弹琴给我们听。”
邹远觉得自己运气真是太好了。
那阵子邹远很忙，白天跑节目和相关手续的事情，晚上有空还要跑去学校另一边参加民乐的排练——他是学校民乐团成员，在学校的毕业晚会“荣耀青春”上民乐团有节目，为了能够参加演出总是要练习的。他是民乐团里极少数的非艺术特长生成员，大概因为是个弹琵琶的汉子所以被同是弹琵琶的汉子的团长老师给找了进来，虽然水平一直和其他同学有差距，但也算努力了近三年，自己大学期间继续在外面找了老师上课，一直很珍惜能够上台演出的机会。
接到电话的时候，邹远刚结束在艺术楼的排练正在骑车回南边宿舍的路上。他“嗯”了一声，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笑着和学姐说我会努力的，又跨上自行车，加快了速度。
回头邹远了一想下预算的事情，毕业晚会好在是内部活动，宣传之类用不着像承办的艺术节文化节子活动那样光是印个海报传单就是一大笔资金……省着点花的话，外联的钱还是足够的——而且现在主要问题在邹远看来，其实应该是不要剩下钱才对，毕竟是学姐那边拉的，也不好剩下给学妹他们，大不了就超出一点，回头买给到场老师的瓜果买多些，自己搭点钱也不是问题。
他真的挺幸运，舞台的彩喷那边有大四的学姐亲自操刀。在校会宣传部做事的学弟曾信然主动跑过来和邹远说可以帮忙做宣传品——虽然人家估计是冲着他唐昊学长来的。小学弟大一还没结束，技术马马虎虎，不过改了下学姐做的彩喷也算做成了同系列的看得过去的海报。
敲定了时间和场地后，一张张制作还算精良的邀请函经由邹远的手送到了全院老师的办公桌上，具体确认之后大概有二十多个老师表示当天会过来。宣传毕业晚会的状态也很快由院学生会的人人和微信平台宣传起来。
于锋刷人人的时候看到了这台名为“月夕花晨”的毕业晚会将要举办的消息。人文办活动历来的“小清新”他印象很深，一下子好奇，便搜索了下“月夕花晨”的出处。
也不过是“良辰美景”的意思。
不过人文的文案倒是做得很好玩，十几个节目，每个节目还都能配上一句或和月相关或和花相关又能呼应节目内容的诗词，读起来挺像是那么回事。
计算机的毕业晚会和人文的撞在同一天。计算机那边有传统，历来都是计算机学生会的例行负责活动，毕业生按个人意愿提供节目就行。于锋上去唱了首歌——他也是得过他们院“十大歌手”称号的人，虽然是第十名，但好歹也是曾经的院学生会主席，上还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自己还挺珍惜、挺享受这种舞台上的机会的，而且对自己挺有自信。刚进大学那会他也争取当过院晚会的主持人、参加过院的演讲比赛，不拒绝任何一个磨练自己的机会。这一次是毕业晚会，有一种特别的方式，能够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似乎也不错。
于锋特意和学弟说了下，希望自己早点出场——他想赶去看看邹远那边怎么样。
于锋赶到的时候恰好是邹远在演节目，正是到曲目中间一段激烈的地方，舞台下一片安静。这首曲子比于锋预想的长。这应该是他第一次那么认真看邹远弹琴，前面几次都没什么感觉，对这个男生并不常会的乐器和邹远前两次的隆重打扮来的印象反倒更加深刻。而这次的邹远，应是换成了再平常不过的装束，没有化妆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音乐停了，邹远一个收手的姿势，从琴凳上起身单手提着琴走到台前，舞台只一束光打在他身上。于锋看见这次邹远果然是很普通的打扮：素色的衬衫罩在外面，没扣扣子，里面穿了一件黑色T恤，看出来设计得很精心——其实就是人今年的毕业衫，胸口有白和粉红交错的古雅花纹，大概是花卉一类吧。于锋之前看过人文的毕业衫，有点印象。那衣服上印着四个字：月夕花晨。
“邹远！邹远！”底下有人打着拍子开始喊起邹远的名字。
他鞠了一个躬，面上的表情云淡风轻，显得很释然——也可能是过于紧张。
邹远走到话筒前。“……谢谢学姐学长们，学姐学长毕业快乐。”他的语气很诚恳，可之后好像一下子想不到说什么了。
“小邹远人文男神！”有几个大四女生在底下喊，于锋甚至觉得声音里好像有人已经哭了。
“学姐们很爱你！”几个女生接着喊了出来。
“额……谢谢学姐。”邹远有些意外，是一副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学长们也爱你！”一个男生的声音窜了出来。台下哄堂大笑，场面又恢复了本该有的欢声笑语。
邹远这回倒是没那么紧张了，用空着的手对着学长声音的那个方向，抬手比了个握拳的姿势，脸上的表情也算神采飞扬。
“人文人文，月夕花晨。”
“人文学院，百花争艳。”
他最后笑着说。
于锋抱着手臂看着这一幕，却想笑起来。他不否认今天邹远的打扮看起来真的很帅气，甚至想到回头也有衣服可以这样穿出来估计效果不错，又觉得这个想法……不太好。
那一刻他对邹远竟然有一点羡慕。要知道，他在学生做那么多年，还真没有过这种被人呼喊着名字的时候。办过活动的人会知道一个作为观众看起来还不错的活动，在幕后可能是一团乱的。写策划，执行，收场，报账……那么多个环节最终呈现在台上的只有那么一部分，作为活动的组织者往往会忽略掉最终给观众呈现效果还不错的事实，甚至于在他们看来，那所谓最精彩最高潮的部分，也不过就是安排着人员按顺序出去走完流程，不在舞台上的他们和这部分无关，观众热烈的掌声他们听来也未必多有感觉，只有最后谢幕的掌声才是心里一块大石终于可以暂时放下的讯号。
有人站在局外所以会满足于能办这样一场晚会的能力，但对有的人来说，这还远远不够。
……那小子算是几乎一个人撑完了整个晚会吧？除了拉资金这方面，拉人借场地基本都是一个人搞定，而且这种活动说实话不拉外联全靠院内财政也无可厚非。不过这种事情能够撞上也算是运气了，虽然于锋并不欣赏这种……一个人包办绝大多数的事情的努力，这种事情或许有人会将之归结为能力出众责任心很强，可在于锋看来，其实是能力不足的表现。
没有自信，没有能力找到资源、也没有能力充分调动和统筹身边各种资源的表现。
当然，他也不能够太苛求别人。那毕竟是他自己对于优秀的评价标准，他不否认邹远的努力……而且，他觉得人文的真的挺温馨的——当然换做是他，他也会给这样一位学弟表示衷心的感谢。
如果把邹远的位置换做是他，他反倒情愿不留痕迹、游刃有余地办好一场活动。虽然并不是邹远个人意愿想通过示弱来讨好大家，但对于锋而言，这种事会他觉得不甘心和遗憾的。
于锋想过要不要对着邹远大喊一声加油——这样显得比较像前辈吧，不过也知道只是想想罢了。有些事情，他毕竟没有让邹远知道。
大概是想亲近下那位刚才被自己学姐学长们的掌声包围的宠儿——虽然不知道这是否是出于那些对比下的不甘心，于锋快步跑到舞台边缘，想去和邹远说下话。
邹远的表情倒好像没什么变化，下台的时候，又很快恢复了工作中的状态，开始询问起舞台一侧的学弟学妹演出的相关事项，接着把琴放进琴袋，同时听着旁边的同学来询问事项，他拉上琴袋拉链又过去接应了。
整个过程里的邹远，即便是有遇到突发事件的一点慌忙，看起来也是那样的干练。大概是因为现在的自己是绝对的观众，于锋想。
于锋静静地看着。邹远直到忙完才看到他站在那里，眼睛里好像亮了一下。
“于锋学长。”
“……嗯。”于锋自己也没想好说什么，“晚会很棒呢。”
“希望到最后顺利吧。”邹远笑着说，然后走到他身边，抱起手臂看着舞台的情况，依然是那副认真的神情——没有丝毫的“自我感觉良好”，却也没有过分的紧张，“这次多亏了很多人帮忙呢。谢谢你。”邹远看着他道，目光又深邃了几分。
于锋愣了下，还是笑了出来。
因为对比之下有点不甘心……所以想要和他接近些吧，那些告诉自己要欣赏他的话语也才在脑海里回响着——嫉妒从来都不是正确的情绪，客观的看待、善意而由衷地给与鼓励才是最有风范的表现是最正确的做法。于锋从来都知道。
他们之间其实没差多少。不论是他之于邹远，还是邹远之于他。
于锋看完晚会，就静静一个人离开了。
在走去和班上打算吃宵夜的一群人会合的路上，于锋接到了邹远打来的电话。
“于锋学长，晚会还算是……很圆满地结束了。”邹远在那边说，声音里都是笑意。
“谢谢你。”邹远顿了顿，“我说的不是问你怎么和商家谈的那次。我问过学姐了，这次的两个外联都有你出手相助的成分吧。”语气很认真，疑问的语气很小心。
于锋愣了下，老实说这个结局确实有些意外——但不代表他没有想过，即便他努力地隐藏了这件事。他一直坚持没必要张扬这种事情，这是他的原则。
“之前月夕花晨没搞完，也不知道怎么说。不过现在已经搞完了……没有太、让你失望吧。”
于锋听到后半句的时候感觉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有点动魄惊心的感觉，但在反应过来后不由莞尔。很快他心中盘算了一下。
“……于锋学长，你听得到么？”
“在听呢。怎么？”于锋笑着说，“狮子大开口，三顿饭，请不请？”
邹远也笑。“成啊，早餐百花食堂中午越云食堂晚上的话……要不就路边摊好了。”很快还是补了句，“好了好了，刚才我开玩笑的。”
多半邹远不会亏待他的，但是于锋还是在想三顿大餐是不是太过分了点。不过话一出口没法改了，大不了回头吃饭的时候再说吧。
“于锋学长那个我有点事情就先挂了，回头问你什么时候有空。”邹远突然道。
“去吧。好好休息。我挂了。”
“嗯嗯，学长再见。”
邹远之后还是补了句话，挂断电话前于锋听到了——“谢谢学长了。”
第二天通宵回来睡到中午的于锋打开人人，发现人文那边一片都是艾特邹远的。好不热闹。他静静点开每一个上传了晚会照片的相册，好像有什么东西提醒着他——翻看有邹远的照片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去看看吧。
严格说邹远的大多数照片还真没有多好看。但是那种奇怪的、有点紧张的情绪——不好看的照片自己也觉得不能直视，好看的照片心中觉得赞赏又觉得不好意思的感觉……那是什么啊。
回想起转专业到人文以来，他一直觉得看到邹远就会很开心，想和他多说话……
所以这其实是喜欢么。于锋也为自己的这个结论觉得好笑。
责备自己无聊的思绪他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跳出来，可早已预先有一层淡淡的喜悦罩在心头。能够这样静静品赏这种心绪，好像也是挺有意思的事情，因此觉得无所谓了起来。
对他而言，某一丝的情动，并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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