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位若儿姑娘的陪伴,原本恶劣的环境显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两人也折腾累了,不久就各靠在土地公和土地婆的身边酣然入睡。
迷迷糊糊间,有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常兴奕和若儿都瞬间惊醒,月光下两人相互交流目光。
这年头,打家劫舍的马帮土匪不少,这样漏夜急行,只怕来者不善。眼前这位若儿姑娘虽武功了得,可毕竟双拳难敌四腿,真动起手来,恐怕要吃亏。
于是,常兴奕问若儿:“若弟,可曾骑马?”
若儿点头道:“孤身在外,怎少得了马匹。不过,本公子和兄台一样,已将马匹藏于寺庙后面的树林间,若情况不妙,可随时悄悄离开。”
常兴奕闻言不禁微微一笑:好个“偷KUI”的本公子!看来小丫头并非“傻白甜”。
若儿见他不说话,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若弟不知兄台是否歹人,自然不敢贸然现身,常兄勿怪。”
常兴奕挥挥手,用过来人的口吻称赞道:“哪的话,若弟思虑周全。出门在外首先得学会保护好自己,这虽是行走江湖的必备常识,若弟小小年纪就能想得如此周全,不消时日,若弟必成大器。”
得到前辈的夸奖,小丫头似乎挺开心,她砸眨着大眼睛,思索道:“那现在,我们可要寻找隐蔽之处躲藏起来?”
“那是自然。”常兴奕左顾右盼道。
寺庙外月光明亮,最好的藏身点是月光照不到的屋梁上方。尴尬的是自己不会轻功,如何上的了这3、4米高的屋梁?可一个将自己吹嘘成,跟随丐帮长老行走江湖多年,去过少林、武当的大侠,如果连个屋梁也上不了,那可丢大丑了。
常兴奕有即将社死的恐惧感。
谁知耳边传来若儿的声音:“常兄,这寺庙的屋梁已腐朽,恐怕承受不了我们两人的重量。以兄弟愚见,咱们不如藏到土地公公身后吧。”
也不知若儿是真这么认为,还是看出了什么,特意关照自己。总之,常兴奕此刻觉得这位若儿姑娘就是个体贴小天使。
这时,马蹄声已到寺庙外,两人快速地躲到土地公公身后的塌方形成的土堆上。
月光下,五个身穿灰黑色短衫短袄,外束腰裙,脚踝扎紧的粗壮男人进入到寺庙庭院,看起来貌似一群镖夫。
可镖夫怕山贼,天黑了一般不会赶路。
五人进了寺庙,他们似乎对这很熟悉,没有四下查看,就直接来到土地公前面,抱起杂草,升了堆火,然后围坐下来。
“MD!”其中一络腮胡子,一边给火堆加草一边骂道:“见鬼了!都六月中旬了,晚上还这么冷!”
一尖嘴猴腮的,抱着肩膀道:“可不是,方才这一路听山里狼崽子们的鬼哭狼嚎,我一直在想:是不是阴曹地府的官老爷们也抽大烟抽昏了头,把六月半当成七月半,提前给老客们放假了。”
“呃,呃,呃,张长生——,姑娘我死得好惨啊——,你快了救救本姑娘啊——”他们中最年轻的一个装鬼吓唬道。
一位年长些的男人骂道:“猴七!闭嘴!胡乱开什么玩笑!冒犯鬼神是要倒大霉的!”
另一中年男人劝猴七道:“年轻后生,别不知道天高地厚,口无遮拦,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小心它们报应!”
那猴七被说恼了,他愤愤道:“你MA的,说什么报应?!若怕报应,你怎么不怕那些吸大烟吸死的冤鬼,来找你这个烟贩子报仇?”
猴七这话引来了众怒。
“啪!”年长的直接一掌打在了猴七的后脑勺:“猴七!你个杂岁!他MA的!吃饭还有噎死的了!那能怪种地的?!咱不贩烟,就没人贩烟呢?吸大烟吸死的关咱们什么事?!”
躲在土地公公身后的常兴奕和若儿,此刻听明白了:原来这帮人是烟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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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五人的对话,躲在土地公后面的两人听得真真的。若儿咬牙小声骂道:“一群藐视王法、偷鸡摸狗的山贼!”
这话让常兴奕更判断:若儿绝非寻常家的女儿。
那年代不像今天这样资讯发达,若非读书人和官员,作为普通人家的女儿如果对政治和法律不是特别感兴趣,一般不可能了解禁烟一事。
而对清朝的王法,常兴奕谈不上敬畏;对山贼,常兴奕也谈不上痛恨,可鸦片毕竟是极大地摧残了吸食者的身心健康。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种昧着良心的山贼,那就人人得而诛之了。
五个山贼显然也知道,挣的是黑心钱。在他们的老大骂过猴七后,纷纷跟着骂了起来。
“吸大烟吸死的冤鬼,找咱报仇?那我那活活被打死的老爹,该找谁报仇?!他不过因为我和老娘实在饿急,才偷偷拿了东家半袋子米!”尖嘴猴腮的张长生哽咽道。
络腮胡子男人半安慰似的说:“张长生,你爹总还是拿了半袋子米的,我那可怜的妹妹呢?!不过是长得漂亮了些,性子烈了些,就被县太爷的侄子活活给J死了!按理说她死得冤枉,该找那畜生报愁,可那畜生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两人的话让常兴奕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句话:一个人为钱犯罪,这个人有罪。一个人为面包犯罪,这个社会有罪。一个人为尊严犯罪,世人都有罪。
那么眼前到底是谁最有罪呢?
常兴奕沉思之余,又听那个中年男人道:“吸大烟吸死的冤GUI,凭什么找咱报愁?如果不是咱村遭灾,咱也不会干这等下做之事,风餐露宿不算,还提心吊胆。唉,左不过是被生活所逼,出来挣点碎银子,可真正的大钱还不是被官家给挣了!咱在这等的那几个不都是绿营的兵爷吗?”
“可不是,那个叫李九春的还是个守备了!”
“那个叫九哥的是个守备?”尖嘴猴腮的怀疑道。
络腮胡子神气道:“骗你干什么?他娘于凤姑是我们村嫁出去的,李九春他爹原也是个穷得叮个锒铛响的怂货,于凤姑人虽长得丑可能干的很,老公不管用就一门心思调教儿子。可惜福薄,好不容易熬到儿子有点出息,没享受两年就撒手走了。”
看络腮胡子拿和这李九春同村当骄傲,中年男人嗤之以鼻道:“什么有出息?有出息的家伙,能半夜三更出来做这偷鸡摸狗的事?”
络腮胡子叹气道:“这李九春就怕他娘,他娘走了后,就开始放纵。占着自己是个守备,这几年在村子里占人地抢人家姑娘,坏事也算做尽。”
“嗯!”猴七年轻气盛,说话口没遮拦:“守备算什么?!一个守备能打通那么多关卡?我可听说了,真正大老板可至少是参战、副将,没准还有总兵、提督的份了……”
猴七的话没说完就被他们的老大阻止了。
“闭嘴!不想活了吗?!这些事是你我这些小蝼蚁该知道,该说的吗?若不小心被待会来的兵爷听去了,我可告诉你们,冤死的鬼魂未必能要你们的命,这些兵爷要你等的命,那可是分分钟的事!”
“是了,是了!快别说了……”
五人说着,似乎感觉越发冷了,于是,起身去加柴火、稻草了。
而土地公后的那位小侠女却不敢置信。
“总兵、提督、参战、副将都狼狈为J?!不可能!不可能……”她低低地嘟囔道。
若儿不相信,常兴奕却知道。常兴奕是学考古的,对历史了解程度超过一般人。
皇帝老儿的禁烟令看起来挺吓人的,可实际,鸦片不仅腐蚀了人民的健康,也将早就腐拜不堪的清朝腐蚀得更加体无完肤。
有记载:在广东水师中,官兵不但吸YA片还大量受贿。水师巡船竟至和英国鸦片船约定“每箱鸦片收到5万元到10万元”,大批“缉私船”甚至变成了鸦片走S船。”
清朝对货物、人员对流动管理极严,所以如果没有官兵的私下参与,光靠些烟贩子是不可能能让鸦片从沿海流入到内地的。
正想着,此时隐约听道庙外传来了马蹄和车轮轱辘声。五个山贼慌忙扔下柴火,跑出去迎接。
趁着山贼出去,常兴奕赶紧艰难地直起了腰。
土地公后面的围墙已经被山体滑坡冲毁、塌方,常兴奕担心陡峭的山体会再有石头滚落,所以弯腰挡在若儿的身后。土地公后的空间狭小,土堆又高,常兴奕个子高无法站直,他弯着腰双腿还无法站直。刚开始还好,时间久了,那个难受可想而知。
若儿回头,见他在捶腰,小丫头看了看后面山坡上摇摇欲坠的落石,脸上露出了羞涩而甜美的笑容。
这笑容别人看不懂,可老撩妹高手常兴奕却明白:让单纯的女生最感动的是,这润物细无声的关怀。
虽然常兴奕对若儿有几分心思,可刚才的关怀完全是出于自己绅士的本能。见自己的无心之举,赢得了姑娘的芳心,常兴奕也不禁心情大好。
于是,暧妹的情愫在土地公身后悄然上升……
此时,外面的马蹄声渐近,随即传来五个山贼的叫唤。
还是年长的老大先迎了上去:“各位大爷,一路辛苦了!这会子夜深露重,小的们已为爷提前准备了火堆和米酒。爷们先进去烤烤火,喝点酒,去去寒气。待小的们卸了货,再来陪爷们喝酒。”
来人其中一个应答道:“嗯,知道你们孝顺,放心!好处少不了你们。不过,今日不同往日,这货我们也得一一验过才敢交给你等。”
“咋的啦?今日爷们来的就比往日晚些,还要验货,莫不是路上出事呢?”这声音是猴七的。
“嗯,嗯。”估计老大是嫌他多嘴,用咳嗽阻止那快嘴猴七。
好在,来人并未见怪,反而借此发泄道:“T妈的,咱营中新来个傻逼姓鲁的都司,他妈不知死活,装得一副正经样,说要严查徇私贩烟者。以老子的性子分分钟就弄死他了,可上面的开口了,让咱先忍着,且让他猖狂几天,等找到机会再悄无声息地收拾了他。没法,咱只好忍着,等他放了岗,离开了营地,才匆忙进库房拉货。今儿个走得急,也不知有没有拿错。世贵,你和兄弟们亲自清点,别把军粮当大烟给拖走了。”
那个叫“世贵”的兵差得令道:“九爷,您放心好了,世贵和兄弟们,保管包包检查清楚了。”
至此,尽管若儿不敢置信,可眼前,绿营的官兵与山贼蛇鼠一窝,利用军粮运输贩烟,已是铁定的事实。
“岂有此理!本,本公子现在就将你们就地正法!”小丫头从腰间抽出软剑,就愈跳下土堆,去替天行道。
“不可莽撞!”常兴奕拦腰抱住了要跳下去的若儿。
“你?!”若儿惊诧地回头。
常兴奕知道她惊诧什么:在这姑娘眼里,替天行道、行侠仗义是江湖中正义人士义不容辞的责任,此时退缩、阻止,那无疑就是贪生怕死的无耻小人所为。
可常兴奕还真的就想阻止她。
且不说敌众我寡;就论官匪蛇鼠一窝,在单纯的若儿看来是闻所未闻,可常兴奕知道这在清末是普遍现象,这也是鸭片战争惨败的原因之一。
眼前这一幕是让人气愤不已,可对常兴奕而言,那毕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他此刻不过是在打全息版的《全战清末》。从理性的角度分析,惩罚甚至杀了这几个无名小卒,对整个战局其实毫无影响。目前敌众我寡、贸然开战,只怕是:局还没开,就为一时义气严重失血甚至打出GG,不值得吧?
可面对若儿妹子那双炙热而单纯的眼睛,“不值得”这话怎么能说的出口?
于是转念,将到嘴的话咽下。
“唉!”他故作深沉地叹气道:“若弟,你还是太年轻,不懂江湖啊!”
若儿扬着小脸不服道:“常兄凭什么这么说?行走于江湖,难道不应该嫉恶如仇、扬善惩恶吗?”
“这是自然。”常兴奕正义凛然道:“匡扶正义是我们江湖儿女义不容辞的责任。”
“那好!咱们去杀了那班狗贼!”若儿又跃跃欲试。
“唉——”常兴奕长叹一声:“难道在若弟眼里,江湖就是打打杀杀,这般浅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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