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可郑懿根本没有关门的意思。她坐在花店的正中间，等待着。终于，那个人出现了。
他今天只穿了件黑衬衫和西裤，夜晚的风，把有些宽松的衬衫吹得紧贴在他身上的肌肉。板正的西裤里是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交替迈步，悠闲的朝着郑懿走去。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厉坤问。
“在等你。”
“这句话，不太适合一个女人，在夜晚的时候，和一个男人说，很危险。”
“厉先生难道不是个遵纪守法的人吗？”
“这事儿和遵纪守法没关系，和欲望有关。”厉坤笑了笑，接着说：“不过很久没人用遵纪守法来形容我了，还挺中听。”
郑懿显然不想再和同他继续这个话题：“为什么派人看着我？”
厉坤摇摇头：“是保护你，世道险恶啊！”
“谢谢。”郑懿本来露出笑容的脸，下一秒便面无表情：“不过目前，我身边最危险的人就是你，你离我远一点，就没有人会伤害我。”
“郑小姐刚才还说我遵纪守法来着呢？”
郑懿轻蔑地一笑：“要不要给你面镜子，看看自己有多好笑？”
厉坤倚着椅子的靠背，叹了口气：“啊，真是不解风情啊！”
郑懿挺直了身子，运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是偶然来到这里，也坚信小飞的死和你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不管怎么样，路都是他自己走的，如果她觉得你是个值得托付生命的人，那么作为姐姐的我，只能相信他的选择。”
郑懿看到了，当她说出“你是个值得托付生命的人”的时候，厉坤眼神中的片刻放空，她接着说：“我也不想和你有什么过多的瓜葛，所以……”
“我在追你。”郑懿的话没有说完，厉坤就盯着她的眼睛说出了这样的话。姿态随意，但语气却是那样的肯定。
“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对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厉坤扔下那句无厘头的告白，便起身走出了花店。但是他没有离开，上了停在门口等待他的车，没有启动。
郑懿关了花店，徒步向家里走去。很晚了，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厉坤的车，打着车灯，就跟在郑懿的身后，为她照亮回家的路。郑懿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厉坤在后面徐徐地跟着。在外人看来，这是太过于浪漫的偶像剧情节。
可是，此时郑懿的脑子里想的可不是什么浪漫的问题：第一，从厉坤的反应，他相信小飞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很大程度上，这份相信，怀有愧疚。第二，就像自己说的，也许死亡真的是小飞自己的选择，那么究竟为什么，一定要作为毒贩而死呢？为了保护谁？还是为了和谁同归于尽？第三，厉坤说喜欢自己，有多喜欢呢？而自己又是否可以利用这份喜欢呢？
这些问题在郑懿的脑子里盘旋，挥之不去，她在心里开始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
在店门口徘徊的女人，终于进到了花店。郑懿露出了笑容，热情接待：“您好，想买什么样的花，我可以为您推荐。”
女人急促地摆了摆手：“我不买花，找人。”
“找人？找谁呀？”
“蒋飞。”
“……”
“我去了警局，来来往往很多警察，可是我没有看到他。我记得他告诉我，他姐姐开了个花店，所以我想来这里碰碰运气。”
“为什么去警局找他？”
“他不是警察吗？”
郑懿没有回答：“为什么找他？”
“想当面亲口同他说声感谢，想告诉他，我有在好好的生活。”
“你见不到他了。”
“为什么？”
“他，死了……”
外面又下起了雨，郑懿站在窗户前，雨水打在玻璃上，外面的景致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就好像是数不清的透明的线，画在了透明的玻璃上。女人早就离开了店里，只剩下郑懿一个人回忆着她说过的话。
她叫可儿，曾经是个问题少女。十六岁的时候，被人诱骗，吸食了毒品，随后，被人控制，靠出卖身体，换取毒资。在金歌夜总会工作的时候，遇到了给厉坤当司机的蒋飞。他想方设法吧可儿救了出来，要她去找缉毒支队的边至森。可是可儿害怕警察，便没有去找。自己去了别的城市的戒毒所，佯装误吸毒品而戒毒成功。
她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大多数这个年龄的女孩，还沉浸在美好的青春当中，而她，却早已伤痕累累。可儿说蒋飞是个很好的人，因为让自己找警察的缘故猜测小飞是警察的卧底。在夜总会的时候，小飞帮助了她很多次，还曾救下了想要轻生的可儿。
可儿走的时候，和她讲的最后一句话：“小飞的姐姐，我想只要我们不忘记小飞，他就永远存在着。至少，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他，不会忘记，他在我残酷的时光里，给予我的温暖。小飞曾经和我说，不要害怕阴影，要勇敢地站在阳光下。”
郑懿曾以为，没有人记得自己的弟弟了。他做过的那些事，他帮助过的那些人是不是也随着时光，渐渐被遗忘。终于，在今天，她明白了，小飞要的不是被谁记得，他要的是更多的人，能走出不幸，活在阳光下。
天晴了，太阳也出来了，郑懿抬头，看了看从乌云中探出头来的阳光，眼角含泪，但也笑着。
第二天，她没有按时给花店开门。而是拎着一大堆补品，来到了小飞的家。
郑懿坐在沙发上，把削好的苹果递到了小飞妈妈的手上，接过苹果的老人开心的笑了：“谢谢我的小飞！”
郑懿心中顿生些许酸涩，不自然地笑了笑。蒋叔叔走了过来，把水杯递到郑懿手里：“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
“蒋叔叔，要不要再找找医生，给阿姨看看？”
“就这样吧，一大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了。”蒋叔叔无奈地说。
郑懿点了点头：“家里有需要帮忙的，就尽管告诉我。”
老人慈爱地笑了笑：“你已经帮了很多了，丫头。”
“蒋叔叔，我最近可能，没办法经常来看你和阿姨了。如果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告诉我。”
蒋叔叔的表情有些落寞：“小懿啊，当初小飞最后一次回家的时候，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蒋叔叔，我们都等了太久了，我怕小飞会着急。”
“你真的想好了？”
“我想小飞一定是带着遗憾走的，我想亲手找到他的遗憾，帮他完成他未完成的事。”
老人点点头，知道再多的劝说已是无益：“……既然决定了，那就……保护好自己。”
“一定。”
郑懿心里明白，现在去到厉坤的身边，无疑是一个冒险的行为，因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无知就是不利。但如果现在不抓住他喜欢自己的时机，哪怕搞清楚一切，也找不到接近他的借口。
郑懿走到淋浴下，放出凉水浇到自己身上，直打冷战。她看着浴室镜子中的自己，喃喃自语：“也许是我一开始就搞错了人物关系，我不是为了找到自己弟弟死亡真相，而故意接近他的姐姐；而是被他喜欢了很久的女人，而恰巧，他死去的司机是我的弟弟。”
郑懿告诉自己：不管小飞是不是警察，自己，都应该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她关掉了淋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但她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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