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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废墟上喝茶的人 第五章 八点钟的斯河

八点钟的斯河,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但还算温柔,芭乐的房间有一个大大的阳台,她披着一条毯子蜷缩在椅子上,三乘三的遮阳伞削减了太阳原有的气势。这个时间段,芭乐困意全无,即使她只睡了三个半小时,但这天早晨她格外的清醒,甚至可以说是轻松,她都已经想不起来“睡醒”是怎样的感觉了,衡量睡眠质量的,从来都不是时间长度,似乎这些年,除过对金钱和减肥的渴望外,最想拥有的就是一个好的睡眠,十分期待某一天的早晨,自己睁开眼的时候,能够发自肺腑的感叹一句“啊!我睡醒了!”

可,这个愿望就和前两个愿望一样难以实现,至少在今天之前,从未实现过。热水器提示水已经烧开,芭乐起身去拿了咖啡和牛奶,这些天,她突然疯狂的迷恋上了咖啡,如果一整天都不出门的话,那么就会自己在房间做咖啡,其实也就是挂耳加牛奶。挂耳是在网上买的,一次性买了五百包,当地的奶制品尤其好,可以每天傍晚去街上买新鲜的牛奶或者羊奶自己回家煮,如果火候适中,甚至还可以煮出奶皮,但芭乐很懒,不愿意下午出门,这和天气或者工作无关,只是不想动,无论是身体还是大脑,都不想动,思考也是一种动、睁眼睛也是一种运动,甚至呼吸也是一种动,如果可以避免,芭乐都想偷懒。

烧开的水注入进挂耳的瞬间,一股豆类的焦糊味即刻飘散开来。芭乐想加牛奶,因此只注了两次水,这样咖啡味和奶味都不会被弱化。一杯下肚,身体逐渐暖和起来,额头有了微微汗意,她褪掉毛毯,双手摆动着自己的脚,一半的脚趾漏在外边,可以晒到太阳,她发现肉好像是透明的,阳光似乎可以穿透脚趾,整个红彤彤的,像熟透的柿子。这使她想起来前几天,她整晚没睡,其实也算不上失眠,可就是不想睡去,她裹着被子蜷缩在椅子上,关掉了阳台和房间的灯,只留了最里边卫生间的灯,待到灯光穿越数十米来到阳台时,只剩下极其微弱的力量,但这对于芭乐来说,刚刚好,即可以起到照明的作用,又能给自己恰到好处的安全感。

在高海拔的地方住着山顶的酒店,深夜时分,抬头便可以看见漫天繁星,如果视力没什么问题,银河也是清晰可见的,芭乐就这样看着星星睡觉,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不是困,可也不想睁眼睛。她可以听出凌晨两点钟的风和凌晨五点钟的风声是不同的,她听见清洁工已经开始清扫街道,她还听见三轮车的声音、卧车和SUV的声音,而这些都是早晨的声音,都是属于生活的声音。

就在她半睡半醒间,似乎看到了一团橘色的东西。

啊!是日出!

自己竟然误打误撞的等来了日出,揉了揉眼睛,快速进房间开了瓶酒,裹紧毛毯紧紧盯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那一刻,好像凝视突然变得神圣起来。从太阳探出头到完全上升到人们所定义的“太阳出来了”的地步,大约二十分钟。

这二十分钟的时间里,芭乐小心的呼吸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也不想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打破这样一个早晨,这样一幅画面。那时的温度还不高,可她那躲藏在太阳镜之后的眼睛,热泪滚滚,以前听说人在死的时候,会有走马灯,会飞速的回顾你的一生。可是此时此刻,芭乐看到了自己刚毕业时的茫然,看到了那个半夜在墙角抱着《七月与安生》泣不成声的自己,看到了有人出轨,看到了有人离开,看到了延误的航班和暴雨中的大海。

她蜷缩在自己的腿上,双手抱着酒杯,酒杯靠在膝盖上,眼泪和红酒溶为一体,它们开始游动,玻璃杯折射出天边冉冉升起的太阳,不再是肉眼所见的圆形,而是被酒杯拉扯变形,从小椭圆变成大椭圆,再成为一个点,最终那个点也和红酒,和自己的眼泪,融为了一体。

记得曾在电影里看到过一句话“太阳是最公平的存在。”,这句话得到了芭乐举双手双脚的赞同,因为,单单在看日出日落这件事上酒足以得到验证,上一秒动容,下一秒必定就会悲伤。

那天的朝阳像是烙印在了芭乐的眼睛里,她随时随地都会看见它。它时而像是鼓励,时而像是嘲讽,所以她笑的时候会看见,她哭的时候也会看见。最初芭乐觉得自己看见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是感动,是一种鼓舞,是充满力量的一个瞬间,可现在竟然觉得,那个画面有些阴魂不散,可是阴魂不散一半不都是形容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行为吗?就这样,从感动到鼓舞,从安慰到嘲讽,从走马灯到阴魂不散,其实只是一年三十六十五都可能出现的东升西落而已,却都给芭乐造成了困扰。那天姐夫他们说要来斯河找自己的时候,其实芭乐正在阳台上看着橘红色的鸡蛋黄一点一点下坠,她回复完消息后,便跑到房间嚎啕大哭,十几分钟后,洗手间响起了达闻西乐队的歌声,以及哗哗的流水声。瞅了一眼时间,很是充裕,便悠闲的化起妆,为晚上去机场接姐姐做准备。

十一点多,芭乐觉得是时候了,便发了消息。

“姐姐,你们醒了吗?”

“姐姐,您饿了吗?”

“羊肉串可是在召唤您呢?”

“姐姐您听见了吗?”

这是他们俩之间一贯的交流模式,姐姐的回复也没有丝毫的示弱,手机咚咚咚震个不停。

“没醒也被你给吵醒了,你是猪吗?”

“哈哈哈那你再睡会吧。”

“睡个屁,我早都醒了。”

“那你不给我说。”

“我还不是怕你没醒,别再给我吵醒了,这我得多愧疚啊。”

“哎呦喂,我的姐姐说的是呢。”

“哈哈哈哈,你是猪。”

如果有阴阳怪气姐妹花奖,必定是归他们俩莫属。

“那你们收拾好了没,出去吃好吃的呀。”

“还没呢,都在床上躺着不想动。”

“那你们饿不饿,我去餐厅拿了俩鸡蛋,你们要是饿的话,我先拿过来,你们先垫吧垫吧。”

“我的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都吃起早点了。”

“哼,你可当呢,毕竟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在外玩,可不得照顾好自己嘛。”

“还这么多年,不也就才三四年嘛,去年还是前年回家的时候,你还一口气睡到下午,宁愿饿着也不愿动手煮个面皮吃。”

“哎呀,你不要说啦,一大早的,怕你累着。”

“你是不好意思了吧,不过啊真是欣慰呢,我的小五啊,长大了。”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赶紧起床吧,收拾好了叫我。”

“嗯嗯,就起啦。”

“哦对了,多涂些防晒,这紫外线挺厉害的,小心你成木炭。”

“就算黑成木炭,我也比你白。”

“再见。”芭乐回复了一个不屑一顾的表情。

芭乐看着手机里的自己,好像经过半早上的沐浴,的确是黑了些,化妆的时候,粉底都比往常涂的要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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