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怀孕
在老解眼里,他们家中,她是公主,是女皇,是至高无上的权威!
他必须执行她的指令,违期了,他是要受到惩罚的——
从脸色的寒沉到饮食衣用的不周,再到床上的“不伺候”。
任他说了成千上万句好话,作解释,下保证,求宽限,好不容易才哄住了。
岂料按住葫芦起了瓢,那边“大的”不知咋嗅到了风声,闹上门来兴师问罪。
尹玉茹一口一个“你将狐狸精窝到家里”,一口一个“你
偷娶小娘、姑奶奶”,还有什么“老骚狐”、“孝子贤孙”、“老没出息”、“老不要脸”、“老没正经”、“老牛啃嫩草”……
百样不中听不入作品的脏话混话狠话全骂遍了。
恶毒的语言织成一面稠密的网,将老解罩进去,使他简直没有置喙的机会,没有招架的功夫和反抗的能力。
羞恼之余,他甚至有些惊诧,一个粗笨的老妇,撒起泼来何以竟有如此丰富的词汇?何以口齿伶俐到如悬河如倾沙如奔马的地步?
再往下去,她不知哪来的恁大能耐,竟连豆豆的根底和在老家宾馆里的那点事都给他抖落出来,张扬得满天下皆知。
老解尽管赖账,尽管找借口解释,尽管装出委屈和愤怒,尽管反咬一口倒搂一耙,尽管使出所有的招数抹拉,但斯文扫地,臭名昭著,贻笑大方,遭人鄙视……
这是再所难免的了,这一点,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豆豆先上来哭着要走,被老解死活拖住了,他一是舍不得她,二也离不开她,三来还怕往后她及她们家翻脸。
当然豆豆也不是真心走,若想走当初就不会来,既来了没达到目的恐怕想撵也不好撵。
但“正式工作”的事更难办了,老解好几天连门都出不去——知识分子嘛,死要面子活受罪,又怕挨棍敲又好偷嘴吃,往往是逮不住黄鼠狼还弄一身骚——
他心里别扭生气又无奈何,当着外人的面还得与豆豆保持距离。
私下里却得给豆豆赔情道歉安抚买侍,只差没跪搓板打自己嘴巴了。
就这样豆豆还不甘心。
她常常在心里冷笑,咒骂,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使邪弄鬼,要摆个圈子再狠狠整治“老家伙”一场,不把他“将”得吐血屙脓就誓不罢手!
二十连击
照现代科学的说法,老夫(成熟型)少妻(健壮型)所生的孩子具有理智、健美等优点。
可当解德范听说豆豆怀孕的消息时非但没有喜悦的感觉,反而要急死愁死了。
他强按住焦躁,想否认这桩事实：“你别吓我了!”
“谁吓你谁是小鳖孙!”豆豆一本正经。
老解不得不认真对待了：“多少时间了?顶准了吗?”
“身上都两个月没见红了,闻见饭菜气味儿就反胃,只想吃青皮桔子、山楂糕、冰糖葫芦啥的……”
天哪,怪不得最近家里每天都攒半筐桔子皮,连姜汁醋、镇江老醋都是成捆成桶的买。
但老解还是质疑：“我看是你的胃有毛病了,你不是没间断过吃那种药吗?我又每回都用套……”
为了使豆豆每晚吃那扁豆似的一粒药,他不知奉献了多少甜言蜜语和多少温存,多少礼物,结果……
“是呀,那药难吃死了,吃了头晕干哕,心里烦闹四肢无力,可我一天也没间断!”
“对喽,也许这还是避孕药的副作用,要不咱上医院检查一下?”
豆豆从衣兜里掏出检验单拍在老解膝头上,：“我去过了!”
老解赶忙戴上花镜,看见纸片下方诊断结果处清清楚楚填着四个大字：妊娠反应。
他的头像汽球似的一下被人吹大了几倍,额上的冷汗都渗出来了,木呆着脸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但他必须得说话。经过深思熟虑,他做出决断：说服她,拨掉祸根!
“咱们明天去医院,我叫出租车……”
“已经确定了,还不相信呀？”
“正是相信,才得去医院!你想,不拿掉他,咱们还怎么面对社会舆论?怎么面对我的老婆孩子?怎么面对往后的日子?”
“你是要我去……刮了?不不,我害怕……”豆豆的声音颤抖,眼圈儿也红了。
这是她的第一个理由,也是真实的理由,女孩子家第一次经这种事,不能说不是灾难,不能说不令她害怕。
“不用怕,这没什么。”他将她拥在怀里,轻轻拍打着,抚慰着：
“听人家说就两三分钟的事儿,咬咬牙就过去了;如今的医术先进,条件又好,不会有多大痛苦的……”他真是无所不晓。
“别哄人了,几年前俺妈做过流产,在产床上疼得哭爹叫娘,下床后通身都被汗湿透了；回到家脸黄得像烧纸,跟死人差不多。
后来还出了半月血,受亏可大了,到现在还落下个病根儿……”
“傻丫头,那是乡下,这是省城!医院设备都是一流的,医疗技术也是一流的！
当然,受点亏也再所难免,不过也不要紧,我设法给你补哇!
你放心,一天一只老母鸡,鱼、虾、王八、人参、燕窝、蜂王浆、蛋白粉……什么补吃什么!”
“你就是扒出活人心给我吃我也不流!”豆豆挣出老解的怀抱,横起眉毛板起了面孔。
“那怎么行?我的姑奶奶,不流还能生出来吗?”
他去拉她,被她照手背打了一掌,然后跺着脚说：“就是要生出来!要生出来!……”
豆豆胸有成竹的摆出了第二个理由：
“像我这样不黑不白的身份,天天听闲话受侮辱,忍气吞声……
这也罢了,再过十年二十年,你一旦伸腿瞪眼去爬烟筒,撇下我名不名利不利,老不老少不少,闺女不闺女,媳妇不媳妇的……
别说我不会再嫁人,即使想嫁,嫁给谁谁不要,又没个工作没个吃饭门路,你让我指望啥生活?
若生个一男半女,后半辈子我也有个依靠;将来继承家产吃单位照顾也好说话不是?……”
“这?……这断断不行!”
“不行我还有啥活头儿?与其以后受罪,还不如干脆现在就死!医院不用去了,你准备叫灵车吧!”
豆豆说完捂住脸大哭着跑进卧室,吓得老解魂飞魄散赶上去求告不迭,再也不敢提打胎的事了。
这晚躺在席梦思床上,在往夜最活跃的时刻,老解却没了兴趣。
他第一次尝到了豆豆的涩辣味儿,一口吃个砂锅,脆劲儿过去了,光剩下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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